然而她却忽然说:“我记得那年走的时候,和七郎说好,要同他一道去荷花池子里钓金鲤烤来吃的,也不晓得,七郎还记不记得。”
春日暖阳,脉脉日光,李询一直紧绷着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下来,在她提到七郎的时候,那些暖融融的光如同汇聚在了她身畔,她僵硬的笑容也终于变得温柔。
因为七郎,也只是因为七郎。
谢泠紧握着她的手僵了一下,却也终究只是更握紧了几分。
五指分开,彼此相扣,紧紧握住,再不愿分离。
第16章 情多情转薄
杏花在三日里落了一个干净,在杏花落干净的那日,谢泠正式搬入了李询暂住的那个小院子。
在谢泠的东西搬入屋中的时候,跟在李询身畔的雁霜低着头咕哝:“夫人还说不想的,让明日不放他进来,看看看看,如今这算是个什么事儿。”
李询提起袖子掩了掩自己抽搐的嘴角,待放下的时候却已微笑如旧。
终究是不想过多解释,于是只好装作恍若未闻。
然后,李询便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周院判。
周院判依旧是周院判,只不过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些许,到底受了岁月的侵袭,然而却依旧是弥勒佛一般笑眯眯的摸样。
老人家已经年过六旬,然而面色红润,看上去精神竟是比谢泠还要好上一些。
他随着谢泠一道踏入了小院子,只不过在李询还站在远处,刚刚看到他的身影之时,老人家便已经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大礼。
李询从来都不能习惯这些老人家对她行这样的大礼,便赶忙小跑了过去,伸手便扶起了他,然后笑道:“未曾想到能在此处见到周老,舟车劳顿,周老身子可尚好?”
周院判不敢受李询的托扶,微侧了身体道:“劳夫人挂念,老臣一切安好,安好。”
老人家似乎是犹豫一下,却也终究又多问了一句:“夫人,这几年……”
李询笑着打断他,看了一眼谢泠后回道:“我很好,没病没痛,尚且算得上自在快活。没半分不好的。”
周院判抬起头仔细地看了一眼李询,像是确认了她所说的确属实话,才欣慰道:“那就好,那就好。”
谢泠是时就站于一旁不曾出声,直到两人结束了寒暄问候,才微笑着上前道:“是泠的不是,千里迢迢地便唤了周老作陪,阿询可莫要怪我呢。”
李询侧着身体,也不看他,只是笑着说了一句:“这有甚么怪不怪的。”然后便招呼了周院判进门。
李询这般对他,谢泠却一丝也不见恼,只微笑着便随在李询身后一道进了屋子。
谢泠自然算得上是轻装南下的,但是谢泠这样子的人,便是所谓的轻装,也是比李询出行的阵仗要大得多的。
李询不用猜便知道,这厮一个出行是连带着将锅碗瓢盆都备齐了的。
果不其然,她的房间毫不意外地被谢泠的东西各种塞满了,她甚至还看到了谢泠这厮素来惯用的一个白瓷茶盏。
其实,某种意义来说,他也委实算得上是一个长情的人。
当夜,李询同周院判相谈甚欢,谢泠却如同一个作陪的一样,坐于主位默默地又啃完了一叠的青菜。
李询难得尽兴地喝了一个大醉,辞了院判回房之后,还险些将谢泠的药当作酒一口灌了下去,幸得谢泠拦得快,只是那一碗药到底满满地全部倒进了李询的衣襟处。
“苦的。”李询舔了舔沾在唇边的药汁,笑呵呵地说:“不好喝。”
谢泠半搂了人在怀里,看她醉倒在怀里的摸样,不可言说的满足感便包裹了他的心,抚了抚李询的鬓角,谢泠低声说:“阿询……夫人,那不是酒,是泠的药,自然是苦的。”
李询皱着眉头趴在他怀里,仰着头盯着谢泠,表情像是一个天真的孩童,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指尖描绘了一笔谢泠灵秀的眼角,她问:“泠?你?为什么吃药?”
谢泠将脸贴入李询的掌心轻声道:“大约是病了吧,是病了。”
哦,因为生病了。
李询用看小狗的眼神盯着谢泠,她说:“好可怜,你好可怜,药好苦的。”打了一个酒嗝,李询凑到谢泠耳边悄悄问:“你得的是什么病呀?”
谢泠几乎要醉在那一片气息里,他用唇轻轻碰触了一下李询的颈侧,像是触碰精美而易碎的瓷器。
然后他说:“是相思病,夫人,相思入骨。”
谢泠的声音很低,很轻,很柔,像是窗外那一袭轻薄的月色。
醉得迷糊的李询在隐约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用尽力气去辨析。
然后便知道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说的是:
夫人,相思入骨,非李询此药不能愈。
李询是在一片鸟鸣声中醒转过来的,晨光从纱幔间隙里打落到安静的房间里,并不太刺眼,然而她头痛欲裂,于是眼前那些模糊的清透日光也变得讨嫌。
懊恼地呻.吟着用被子狠狠捂住了头,然后翻了一个身,滚到了某人的怀里。
床上有人!
然而迟钝的李询还来不及在情绪上表现出受惊吓,她已经被紧紧搂住了,然后便听到了来自谢泠轻慰声:“时辰尚早,夫人再睡一会儿罢。”
他极自然地一手搂过李询的脖子,一手轻哄一样抚摸拍打着李询的后背。
李询就在这一下一下的拍打中,渐渐找回了神智。
略有些不安地动了动,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上下左右看到的都是谢泠细腻白皙的肉.体,挣扎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只能讪讪地重新闭上眼睛。
然而两人赤.裸的肌肤相触,总是有一些不能言喻的感觉的,何况谢泠那一副恨不得将李询嵌进身体里的摸样。
到了这个年纪了,李询也并不愿假惺惺地作态,倒也不是不想的,只是昨夜似乎尽兴了,加之酒后头痛,此刻便有些意兴阑珊。
只是依旧不想起,于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便也坦坦荡荡地窝在谢泠肩颈处闭目养神。
谢泠自然是知晓李询的性子的,见她如此,便猜出是又在犯懒了。
若是昔日,谢泠自然是会千方百计地唤了她起来用早膳的,然而如今,他却不愿了,任他日头高起,也只想搂了怀里的人一并继续睡下去。
就这般安静地搂抱在一起好一会儿之后,李询忽然开口道:“昨夜里你定然是没有吃药了。”
谢泠愣了一下,轻声嗯了一下。
李询说:“都是我不好,发酒疯了,你多包涵哈。”
这是在道歉了。
然而谢泠却最是受不得她这般客气的,便说了一句无妨,低头亲了亲怀里人的额头。
“你身子不好,昨夜还这般,真是……”
李询像是懊恼,像是尴尬。
谢泠翻了一个身将李询压在身下,轻轻地咬了一记她的锁骨,然后舔了舔那牙印,然后他凑到李询耳边轻轻说:“夫人莫要这般气我。”
李询表示:“我没有气你,只是到底不比少年时了,你也还尚在病中,这些日子总归还是该收敛一些的,可是?”
谢泠压住李询轻轻磨蹭着,然后含着她耳垂嘟哝:“不是。”
经不起这般磨蹭的,李询皱了眉头推他也不是,抱他也不是,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之后只好原地挺尸,她说:“本就是为了你好的。”
谢泠摇头“有了夫人,泠便痊愈了。”
春情渐散便已经又是午时了,李询是时已经倒在被子上一动也不想动了,谢泠也是累极的模样,只是依旧不死心地拨弄着李询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抚摸亲吻,倒也透着一股子满足的亲昵。
“夫人。”
“……嗯?”
“无事^_^。”
“……哦= =。”
暗骂了一句蛇精病,李询闭上了眼睛。
嘛……
总之,往后的日子,也就这样子了。
第17章 泪共帘前雨
不,不,不,需要收回上一章最后的那个结论。
其实生活总是乐于给人惊喜……亦或是惊吓的= =。
而李询发现,她下的那个结论的时候,忘记考虑一个先决条件了,那就是,谢泠的画风没有跑偏。
然而,事实证明,谢泠坏掉得很彻底。
李询在有生之年看到谢二公子下厨房,惊吓!
谢二公子唤人洗干净了菜刀亲自切菜,惊吓!
谢二公子在厨娘的指导之下烧柴生火,惊吓!
谢泠脑子被打坏了一样地兴致勃勃做饭,疯掉了好么?!
李询弯着趴在厨房门口往里面偷瞄,偷瞄,然后被谢泠看到了,挽起袖子站在灶台前的谢二公子笑得又文静又羞涩,简直像是新婚第一天下厨房的新娘子,他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唤了一声夫人,声音轻轻的。
李询瞪着眼睛:“说,你是何妨妖孽?来地球有什么目的?”
谢泠偏过头抿起嘴笑了笑不说话,只是眼睛更加亮晶晶的。
李询扒着门往后退了一步:“虽然用食物当做武器是很聪明的手法,但是还是要警告你,地球人民不会那么容易投降的。”
谢泠闻言终于笑弯了眼角,他说:“泠只要夫人投降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