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出一个腹黑丞相 (wanderkind)
- 类型:古代言情
- 作者:wanderkind
- 入库:04.11
听见这两字,苏晏反倒厚颜无耻的一笑:“我活该无事,只要你消气。”
怀璧怔了怔,红着一张脸,不知如何发作。半晌,才强弩之末地掷下一句:“油腔滑调!”
苏晏当即辩驳:“我这并非油腔滑调,我是实……”
怀璧却止住他要出口的话,双颊不知何时飞上霞色,手指着他,声音更冷了几个度:“少废话,说正事。你为何要在我酒中下药?”然而这冷声与那霞色相称,却有种奇异的、令人心痒的矛盾感。
苏晏对着她那纤白如芦苇的手指,发了会怔,直到她注意到他的异样抽回手。他才连忙低头,掩饰着轻咳一声,方道:“那晚姬昱在府中设宴,欲邀你过府,而恰好,昭阳公主也在。”
怀璧立刻明白过来,他不想让昭阳公主看见她,牵出事端。其实是在保护她……
那也不行!
怀璧头顶三注青烟,气地起立在屋内走了几个来回。苏晏见她如此,忍不住好心提醒:“桌上沏了菊花茶,能润燥降火。”
怀璧连气之下脑子已几乎停转,听他这么说,想都未想就走到桌边,为自己大斟一杯,一口灌下去。
一口茶入肺,方觉眼前清明了一些。
忽然想起什么,将空茶盏在桌上摔了两摔:“我出门前还没有茶,这茶是何时泡的?”转念反应过来,那茶入口是温的,恰到好处,算着时辰的话,大概是……
“方才我与宋祁去外间谈话,你私下吩咐瓦当的?”
“嗯。”
怀璧冷笑:“若是我此刻对你所说之事毫无反应呢?”
苏晏垂眸:“气滞郁结,更容易伤身……厨下备了药膳,有疏郁理气之效。”容色温和平静,一派无害之态,还适时咳了两声,好像有人反过来迫害他。
怀璧手端着那空盏,怒极反笑。
然而气归气,但何尝不明白,苏晏连手上的茶、昨夜的医师、乃至换衣的溶月都步步筹谋到了,其心智根本非常人可以比。
自己亦远不是对手。
而且其实,他们也不必成为对手。怀璧并非不知好歹之人,心里也明白,他做这一切,若说有共通之处,那便皆是为了护住她。
她不知道苏晏为何如此。撇开数年前短暂的相交,他二人可谓说几乎没多少交情。饶是数年前,苏晏亦是冷面冷声时居多。
或许…还是为了给虞远翻案?
这念头在怀璧脑中滚动,却不知怎的,潜心里,并不能真的令她信服。
不过……不管了,反正苏晏心深似渊,凭她此刻,也猜不出什么。倒不如想些眼前迫切的,譬如——十七当时请来她与昭阳,究竟是无心的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欲掀起风波?
她倾向是后者,放下茶盏,皱眉问:“姬昱究竟想干什么?”
苏晏明白她问的是什么,略略沉吟,正色道:“京中有段秘辛,知道的人不多,不知你惦着上陈阁老家吃寿宴,这个听说过没有?”
“你说说看。”
“昔年三皇子妃人选,原本定的是江洲杜氏的小姐。杜氏父子两相,在朝中声望颇高,尤其是老杜相,致仕前还被加封了太师之衔……但当时杜家并无人在朝中任要职,光有声望没有实权……与杜家结亲,可以避免结党之类的事端。其时陛下春秋鼎盛,最忌皇子结党,私下培植自己的势力。杜家可谓是最好的人选。”
“可如今的三皇子妃却是旁人。”怀璧道。
“是。如今的三皇子妃正是陈阁老幺女。陈阁老虞远案后致仕,也是为着这个原因。”
“为了将女儿送进三皇子府?”怀璧纳罕。
“没错。陛下容不下外戚手握重权。当时姬昱还未出生,三皇子姬晟是东府最可能的人选。而且……虞远案后,陛下重病了许久,据闻……传位诏书都拟好了……”
怀璧惊了一惊,脑中蓦然跳出那个虽未看清楚模样、但不知怎的感觉就很老态龙钟的模样,好一会,方皱眉道:“这么说来,陈阁老竟所图甚远了?”
怎么和段青林告诉她的陈阁老不像同一个人?
“其实……倒并非如此……”苏晏道:“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你说。”
“右师被杀是在正月里,大理寺接过案卷主审此案是三日后。而在二月中,姬晟迎娶陈氏女,同年九月,陈氏为姬晟诞下一子。”
“二月到九月……只有七个月时间……”
“府中对外称小皇孙是早产……但……”苏晏道:“我找府中下人问过,凡见过小皇孙的,都说他生的十分健壮,白白胖胖,足有这么大。”说着,他下意识拿手比划了一下。
怀璧一愣,脱口道:“我没见过初生婴孩……”
苏晏亦是一怔,好半天,摸了摸鼻子,脸上腾起一点红:“我、我也未见过……”
苏晏这年纪,寻常公侯之家,姬妾都纳了好几房了,儿女绕膝自然亦是常态。然他却孤家寡人一个,莫说未成婚,身旁连个伺候的侍婢都没有。
只有一个成日间操碎着不相干心、逢人便让人担待自己少爷恶鬼脾气的瓦当。
“总之那意思就是……”短暂的尴尬之后,苏晏重新拾起话头,道:“小皇孙不似早产之儿。”
“如此说来……”怀璧道:“陈氏女婚前就珠胎暗结……你的意思是!”怀璧猛然反应过来,惊愕看向苏晏:“姬晟以此要挟陈阁老?”
“陈阁老一生为人清正、刚直不阿,也正因为此,虞远案才盖棺地如此轻易。而他此生自认最为亏欠的,便是先夫人和这位小女儿。当年陈阁老仓皇接了圣旨北上赴任,本想在京城安顿好再南下接先夫人等女眷,可谁成想那一年发生了一场大案,陈阁老直到来年春天才有暇亲自南下。由于他一下子办了不少人,期间派去的人皆在路上被案犯家属报复杀害,未到得了南方。而恰是那一年冬天,南方发生疫灾,先夫人病死,小女儿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苏晏徐徐叙道,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会,方继续说:“倘若此案当真有疑,这,不失为一个可能。”
怀璧听了这故事,胸中浮起一丝哀嘁,饶是恨他错断冤案,仍不免心生同情。好一会,她才从最初的惊愕和这一点惘然的情绪中出来,眸色渐渐沉定,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道:“后日就是陈阁老大寿,我要去会会他。苏大人骗我的那些钱,可以还我了吗?”
话刚落,忽听屋外一阵杂乱脚步声,跌跌撞撞冲进了院子。怀璧刚一凝神,瓦当已携这一名小厮进来。你小厮气都未喘匀,见了苏晏,着地一跪:“公子,陈阁老死了!”
“死了?!”苏晏还未反应,怀璧已是一声惊叫。
“怎么回事?”苏晏眉心微敛,问。
“方才府中传出消息,说陈阁老上吊自尽了。”小厮道:“现在整个陈府乱成了一团糟。礼部的陈大公子也被匆匆忙忙请回去了。小的方才见陈家下人急冲冲往寿衣街跑去,连忙赶来告知大人。”
苏晏闻言面上倒没什么大惊之色,垂眸深思了片刻,极自然地将一只手递给怀璧,怀璧亦跟中了邪似的,极自然地扶着他坐起来。
待他坐直,瞥见他唇畔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才隐约觉察出一点不对。
正要发作,却见他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地问跪在跟前的小厮:“府中还传出什么消息吗?”
小厮犹豫了片刻,方道:“方才陈家厨房采办与小的擦肩而过,小的听见他们隐约说陈阁老临去前留了一封绝笔书,说自己看见了鬼对死人,小的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公子见多识广、学富五车,想必能解出这背后的意思。”
鬼对死人?是什么意思?
怀璧反复咂摸了几遍,亦没咂摸出来。
却听见身旁的瓦当一声欲深藏功与名、却仍掩饰不住兴奋的大喊:“这还不简单!少爷,他不知道,我知道什么意思!那陈阁老身前肯定判过冤案,这鬼是冤死鬼,那死人……很显然,就是陈阁老自己了!陈阁老定是临死前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向他索魂,被那东西胁迫着,自尽了!”边说还边绘型绘色以手作刀,在脖子处割了一下:“少爷我是不是很聪明,你学富五车,我够不够两车?”
怀璧觉得他说的仿佛有几分道理,忍不住点了点头。
苏晏见这二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方道:“陈阁老是南方人,陈府诸多下人都是从南方带过来的,尤其是厨下,怕老爷子吃不惯……南方人说话似是不分,那四个字……应当是‘愧对世人’。”
怀璧恍然大悟——陈阁老亦是进士出身,这解法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
瓦当则露出一脸委屈,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掀了自己那两车书。
然而不论是“愧对世人”还是“鬼对世人”,这四个字的指向都是一样的。
若是陈阁老的惊堂木下有冤鬼,那大概最冤的鬼便是虞远。
而所谓的“愧对世人”想必亦是因为判错了案,有愧世人所托。
陈阁老此等极重声名的读书人,为了这类事自尽,其实并非没有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