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乐舒比他们还要焦头烂额一些。
风吹得书页哗哗翻动,她又怕折了书页,可若是动作太小心翼翼又怕不能赶在雨前将书全都搬回去——
纠结之下,宋乐舒最终以保全书籍为上。
墨迹遇了雨,她连日来的抄写便什么都留不下了。
街上的行人纷纷离去,忙碌的摊贩自顾不暇,根本无人会给予他人帮助。阴沉云压之下是一片又一片的叹惋声,或几声叫骂夹杂其中——老天不长眼,怎么说起风就起风。
雨滴落下,宛若碎玉相撞泠泠,细雨连绵而下,越发急促。
简宁书斋前的书摊被雨浇了个通透。
宋乐舒怀中抱着几本从老天爷手中抢下的书籍,书斋内更有许多都碎了页,外边的书全都泡在了水里。
雨水亦将她浇了个通透。
发丝顺着脸颊流下水珠,肩膀被打湿,她站在书斋的门口看着窗外这越发急促的滂沱大雨。
噼里啪啦的雨豆子毫不留情的打在书页上。
她整个人身体僵僵木木。
宋乐舒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
有时候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陷入低谷的人生只会一落再落,悬崖边的日头让你错以为那是初春的朝阳,可被巨石嶙峋所阻碍视线的你却根本不知道,何为人生暮沉。
一直以来紧绷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崩断,初春的午后让她一阵阵发冷,明明再困难都没有被击倒过,可一阵猝不及防的春雨让她的努力付诸东流。
孤独在这一刻席卷了她的身体。
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
父亲、哥哥、幼时的玩伴、曾经对自己伸出援手的邻里街坊······
以及那个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的元启。
长安的街道上仿佛只剩下了她自己。
宋乐舒干脆站了出去,或许这样的情绪来得有些矫情,可宋乐舒却相放任自己一回。从小的教育告诉她女子要坚强隐忍,哭哭啼啼是勾栏院里的女人用来魅惑男人的手段——
眼前一片朦胧之际,长街上却出现了几个身影。
宋乐舒嘴角带着一抹讽刺的笑容。冒着这么大的雨还要出门,这几个人一定是傻子。
可那几个所谓的傻子却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宋乐舒的视线终于被他们所吸引。
为首之人身着堇色氅衣疾步而来,玉冠高束清新俊逸,竹伞破开雨幕,步伐稳健不失风度。
即使斜风下的细雨落在在他的身上、落在他的眼睫上,也没有打破他的半分气度。
宋乐舒怔然。
元启。
他从长街的另一端向自己坚定疾驰而来,临走进简宁书斋前,元启忽地凝滞住了脚步。
周身气场一瞬间压抑了下去。
雨幕中,宋乐舒的身影单薄,那双莹润的眸就像是干涸的井,而她像是雨中翩跹的落叶,狂风四起,无处可依。
他原本准备好的托辞也哑在了喉咙中,袖子中的手逐渐收紧,与他钝痛的心逐渐相应。
倒是宋乐舒先冲着他扬了一个笑容:“元先生,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元启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一般,疾步走上前将伞打在她的头上,而后脱下氅衣,就像是拿着一块绢布般,有些蛮力地擦着宋乐舒的脸和头发。
女孩子家的发髻哪经得起这般动作。
女子柔嫩的面庞自是如莹润的玉般让人爱不释手,可元启没有心思感受这些。压抑和隐忍了许久的情绪在他心中疯狂扩散,连带着那份强烈的占有欲席卷而来。
也许只要宋乐舒再做些什么自暴自弃的事,元启那正人君子的表象便会瞬间破裂。
一直恪守分寸的元启强硬地揽过宋乐舒的肩,不由分说将她带进了书斋里。
临进门前,元启低声了一句:“去叫马车。”
书斋的门砰地合上。
被宋乐舒搬运进来的书散落在地上,瞬间占据了元启的眼帘。
他的视线落在上面,心中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宛如冰封般,不再试探着喷涌而出。
“宋乐舒。”元启叫道。
宋乐舒转过头。
“我来了。”
短短几个字听在旁人的耳中或许有些可笑,但却像是一碗安神汤般,让发了狂的病人瞬间止住。
“你来了?你来干嘛——”宋乐舒嘴上却毫不示弱。
话出口的当晌,宋乐舒便有些后悔。她瞬间讨厌起自己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来,元启不欠她什么,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恩人。
她怎么能对恩人如此冷语。
元启的眼眸中藏着灿烂的星海,宁静时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宋乐舒见过许多好看的眼睛,可是却从来没有这样一双的眸能让人的呼吸凝滞,也让发狂的她瞬间镇定。
元启没有说什么深情款款的话,他一直以来的隐忍和克制不能在此刻打破,如果贸然表达自己的心思,否则一定会适得其反。
“我不来,你便一副落汤鸡的模样在雨中痴傻地站着么?还是说,你想更落魄一些,雨后身患寒症,让你的人生更加雪上加霜一些——”元启静静道。
说完话后,他竟没有去瞧宋乐舒的反应,终是懂了刘彻为何能说出金屋贮之那等听来有些荒唐的话了。
元启屈身,捡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本书。
虽然屋中昏暗,可元启眼力极佳,一眼便看到了书页上的内容。
“陈氏哭啼着跪于殿外,寝殿内他丈夫的声音和着女子娇俏的笑声,越发清晰。陈氏叫道‘恩爱两不疑,都是你哄我诓我的吗?’”元启读道。
一瞬间,宋乐舒如被雷击中般,浑噩怔然的状态瞬间被抽离。
她的脸如妆奁中的胭脂。
那时她不久前写的话本啊——
宋乐舒面露绝望,恨不得一头撞死。
第18章 怜惜 你为什么不理人家?
元启微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格外清晰,他尾音一落,余光便注意到了宋乐舒如胭脂般通红的脸色。
宋乐舒倒是想冲上去一把将话本抢过来,而后捂住他的嘴让他别念了。
可当她对上元启略带探究的目光时,忽然怂了。
元启下一瞬对她点点头,见她没有阻止后自顾自又翻了翻书页,随后他嘴唇翕动,竟然又念了下去!
“陈氏一改从前阴郁怏怏的情绪,冷眼看着自己已经不爱了的男人,嘴上却撒娇道,‘你为什么不理人家?’”
······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元启一双乌色的瞳没有半点波澜浮现,就这么不咸不淡不冷不热地读了下去。
宋乐舒整个人都像是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
或者说,不敢动。
元启沉默了半晌,而后缓缓抬起头,看着像是落汤鸡般身上滴着水的宋乐舒,见她浑身僵硬,终是忍不住咬牙切齿笑了一声。
随后,元启又将那句极为恶寒的话对着宋乐舒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不理人家?”
“求求你了······”宋乐舒的声音带着哀求,“别念了。”
元启面上浮现着若有若无的怒气,显然还因为宋乐舒在雨中自暴自弃的举动而介怀。
“你给我过来。”元启道。
宋乐舒迈着僵硬的脚步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今日将誊写好的复本送到了泊苑,是吗?”
“元先生明知故问。”
见她还会呛自己,元启心中的担忧消失了一半。可垂眸看见宋乐舒冻得青白的脸色,心里骂着那几个人办事这么不利索,半天了还没有驾着马车来。
这么等下去可不是办法。
他看了看屋内的炭盆,随后按着宋乐舒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在屋内找起了东西。
宋乐舒有些懵:“先生在找什么?”
“炭火。”
“在你左手边的柜子里。”
元启打开柜门,拿了一些炭火扔进了火盆里,带起的灰尘让宋乐舒咳嗽了几声,元启没好气地瞄了她一眼,随后从宋乐舒手里接过了火石。
试了半天,终于将炭火点着。
微热的气息扩散在空气中,宋乐舒煞白的脸渐渐恢复了了一丝血色。
元启蹲在火盆前,说来倒是可笑,自己如今竟然做起了生火这样的活计。
看了看一边打着抖的宋乐舒,他暗暗道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宋乐舒什么,这辈子注定要栽在她手上。
这般不爱惜自己又不要命——
宋乐舒的身子离火盆近了近,元启问道:“你有没有备用的衣裳?”
她摇摇头,元启觉得这个回答倒是在意料之内,毕竟也鲜少会有人在书斋内放衣服。
温热的火驱散了书斋内的一片黑暗,宋乐舒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她的视线有些涣散,看到元启时那灰暗的瞳才恢复了一丝清亮。
火光的映衬中,元启的面庞越发清晰。
他蹲在炭火盆前。许是宋乐舒买的炭太过劣质,元启的指腹染上了些轻微的黑色。骨节分明的手指微蜷撑在下巴上,薄唇轻抿,乌色的瞳中透露出了一丝不快。
也不知道是在和宋乐舒赌气,还是因为生火一事而觉得自己拂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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