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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救命 (醉折枝)


  玄明被她话中的暗示激得浑身一僵,把脑内冒出的种种想法压下去,同时沉下声音:“不可以……不行。”
  “我也没有说要在这里。”本就是一时冲动,细想起来如愿也不好意思,含糊地给了另一条路,“那就只能赶紧和我成婚了,不然我就真要被抓去摄政王府了!”
  “……什么?”
  “摄政王、豫王,是姓独孤的!”如愿想想都觉得浑身发毛,“我才不要嫁给他,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我不能嫁给皇家的人,他出身皇室,肯定要开枝散叶,我才不想一辈子囿于后院,就只给男人生孩子。当然,或许还等不到我有个孩子可生,他就看上别的女人。侧室自然要为自己生的孩子打算,我既打不过侧室,又没有孩子可以和侧室生的孩子对打,到最后肯定惨淡收场,说不定被得宠的侧室克扣粮炭,大冬天的吃不饱穿不暖……”
  她迅速进入清平斋写手创作状态,越想越难过,眨着眼睛,居然真掉了几滴眼泪,“我又冷又饿,好不容易能进摄政王的屋子,他抱着千娇百媚的侧室让我快滚,最后我就冻死了,连我阿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不,不会。”玄明听得一阵阵地头晕,“你这么想,未免……不,这么讨厌他吗?”
  “是啊!”放在平常,如愿可能会老实说并不讨厌,但她现在是求着玄明赶紧点头,当然怎么夸张怎么说,甚至撩起袖子给他看,“你看,之前他抓我,放我的血,有些地方还没长全……”
  她试图昧着良心塑造一个欺男霸女的摄政王形象,还没开始艺术加工,声音突然中断,覆盖其上的是静室外铁甲摩擦的声音。
  “金吾卫。看来真是要抓我了。”如愿扫过竹帘外的幢幢人影,心里一沉。
  “元娘子在里边吧?不知扮作侍女,来玄都观是要做些什么?”萧余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三分笑意三分威胁,“还请出来说话。”
  如愿没有应声。
  “你要是愿意,就告诉我,婚帖上写什么,总不能写你的道号。”片刻后,她红着眼眶起身,刚才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只有玄明这样一根救命稻草,但金吾卫真逼到眼前,她还是愿意放手,“要是不愿意,那就……”
  一身道袍的郎君霍然起身,在她之前掀开竹帘,倒还记得先回答她的问题。
  他说:“独孤明夷。”


第64章 诈骗 女人都是骗子
  屋外的金吾卫应声行礼, 铁甲金戈交错,碰撞出的声音冷厉得令人齿关生寒。
  首位的萧余屈膝半跪,深深地低下头, 语调恭肃:“拜见豫王殿下, 殿下万安。”
  独孤明夷徐徐向前迈出一步,回身去看仍在屋内的如愿。他身处帘外, 半身竹影半身阳光, 投在竹帘上的身影依旧如松如玉, 一回首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他在屋内时是坐而论道的道长,但在金吾卫的铁甲前,就是权倾天下摄政司国的豫王。
  如愿定定地看着他, 神色迅速变幻,从要直面金吾卫的忐忑到不敢置信的怔忡, 眉心和嘴角一同微微抽动,一瞬间仿佛在脸上上演了一场哭哭笑笑的长剧。
  最后她的表情定格在眉头紧皱的愤恨中,缓缓后退两步,突然转头从静室的另一道门猛冲出去。
  直到被连忙追上来的独孤明夷堵在月亮门和围墙的交界处, 如愿的表情也没变动,盯着堵路的郎君一言不发, 仍是死死咬着牙,咬得弧线圆润的下颌鼓起一个硬角。
  独孤明夷不合时宜地想起猎场中的猎物,看似温顺的鹿,被人纵马追在后边只会拼命奔逃, 但真的被人逼到绝境, 哪怕是幼鹿,也会低下头冲着人比划尚且稚嫩的鹿角。
  他看着那双满含怒意的眼睛,摊开手掌示意手中空空如也, 甚至向后退了半步,嘴唇张合几次才低柔地吐出音节:“如愿……”
  如愿打断他:“你骗我。”
  “抱歉。是我的错。”独孤明夷立即认错,见如愿没有太大的反抗,又靠近一些,试着去挽她的衣袖。
  然而处于暴怒和惊惶下的如愿根本不能准确判断他的意图,她做出的反应甚至超乎她自己的想象,在即将被触碰的那个瞬间,她双眼紧闭,猛地出手挥开他。
  一声脆响。
  独孤明夷的脸朝左侧偏转,因大病初愈而略显苍白的脸迅速浮起淡淡的红晕,隐约看得出纤细的手掌轮廓。
  如愿傻了,呆愣地睁开眼睛,指尖微微抽搐:“我……”
  “不要紧。”独孤明夷倒没觉得这算什么,他反握住那只刚刚抽了他一巴掌的手,摸到女孩发颤的指尖和冰凉的手背,只觉得愧疚和心疼。他轻柔地裹在如愿手背上,竭力用掌心的热度去温暖她,低声说,“强抢、伤你,是我的过错,我不为自己开脱。但非我所愿,我那时昏迷,但凡能清醒片刻,绝不许他们枉顾人命。待我醒后,一开始并不知是你,只急令人去通知家人,想着要亲自赔罪,后来知道是你……”
  独孤明夷忽然紧握住如愿的手,察觉力度不对又松开,拇指指腹安抚似地在她略有回温的手背上逡巡,“说来也是可笑,我先前隐瞒,时时恐惧你知道真相,故而只敢和你隔帘相见。早知会有今日,倒不如……不,恐怕不行,”他垂下眼帘,自嘲般地笑了笑,笑容里却尽是苦涩,“我不敢,我没有那样的胆量。”
  越是出自真心,看起来就越可怜,甚而有些落魄,如愿一瞬心软,又有不慎抽了他一掌的愧疚,抿抿嘴唇:“其实我也不知道抓我的到底是谁,当时我在怀远坊,想回家,白氏车行里的一个女侍说五娘在,但我本是骑马去的,当然不能搭车,怕五娘多心,上马车去和她解释。马车里是空的,我被帕子捂了口鼻,再醒过来就在王府了。和白氏车行有关吗?”
  “大概是有人提前选中你,知道你与车行的关系,疏通关节,刻意为你我编了个套。所幸太医令仁心……”独孤明夷忽然住嘴,避开不谈韩王,只抬起眼帘注视如愿,“但我绝不为自己开脱。伤你是因我而起,怨我、恨我都好,我不敢求你原谅。”
  如愿动了动嘴唇,没说出什么,只拿犬齿尖咬过嘴角。半晌,她放开那个隐约咬得破皮的位置:“当时隔着帘子,我和你说的话,是真的。我拿这种事试探你,是我不对,但你为什么……像是一点都不在乎?”
  “我不敢。”独孤明夷的回答居然还是这三个字。
  双手交握的时间足够长,如愿的体温已经和他相近,他却忽然不敢再抓她的手,发颤的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指节,“我身无长物,既无文采又不擅武,空有北地独孤的出身,枉顾父亲的教导,实在是不堪重任。且我当时尚未解毒,不知何时身死,不敢阻拦。”
  如愿觉得独孤明夷简直是疯了。他的名声在长安城中确实不算太好,毕竟与皇帝同父同母却未能御极,偏又攥着摄政的权利,怎么看都有些问题,但这不妨碍他和幼帝一同盘踞在帝国的顶端,背靠着北地独孤的旗帜俯瞰天下。京中人谈他色变,焉知是恐惧他的权势,还是盘算着怎么挤破头挤进他的府里?
  然而年轻的摄政王在她面前丝毫不提及所拥有的权势,何止是谦恭有度,简直是低三下四,生生挨了她一个巴掌,却连祈求她的原谅都不敢。
  如愿听得一愣一愣,独孤明夷回忆着当时骤然而起的复杂心思,语气越发苦涩,扶稳如愿的手,缓缓带着挪过脸侧,低头在她掌心里轻轻蹭着。他的嘴唇贴在她掌心,说话就像是一次又一次的轻吻:“倒是忘了,还要谢你救我,我如今真是因你而活。”
  “那,”如愿表情松动,整个人跟着软下来,“你还是……再亲亲我。”
  独孤明夷蓦地抬眼,一瞬间瞳中华彩万千,他松开如愿的手,手足无措地僵了片刻,才压抑着几乎要涌出来的狂喜,捉了好几下才揽过她的肩。越靠近,他面上越红,睫毛眨得也更快,将要和她嘴唇贴合时干脆紧紧闭上眼睛。
  女孩的嘴唇和他一贴而过,电光火石之间如愿猛地蹿起来,狠狠一口咬在独孤明夷颈侧,顺道一把推开他。
  怀里一空,独孤明夷睁开眼睛,如愿已经跑出了月亮门,回身怒喝:“情话少说,我才不信呢!你我恩怨了结,殿下还是留着骗别的小娘子吧!”
  说完,她怒瞪独孤明夷一眼,红着整张脸,扭头匆匆地跑了。
  独孤明夷从没有见过这种路数,原地呆了半晌,才缓缓抬手,抚在犹然微痛的齿痕上。
  “殿下万安。”萧余不知是何时过来的,见状不妙,立即后退半步,“臣今日见元娘子扮作侍女前来,还以为是与您商议什么,想着吓她一吓,替您铺路。谁料是如此,弄巧成拙。”
  独孤明夷倒没动怒:“怎么知道是扮作侍女?”
  “哎,元娘子还是太有礼貌,一开口叫臣都尉。不巧,她扮的侍女与臣相熟,泼辣得很,从没这么叫过。”
  “竟是如此。”独孤明夷暗叹一声,指尖按过颈侧,隐约露出秀气的齿印来。
  萧余眼尖,转而安慰独孤明夷:“殿下放心,心思纯挚的人,生气快消气也快,您花些心思,总能追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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