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的屁股被打开了花,他连马都骑不得,这几日都是趴在马车中度过的。
万幸休养了两日,他走动时已没那么疼了。
这些年他过得太养尊处优,已经快要忘了当年在王府中经受皮肉之苦的滋味。
如今重温这股滋味,当真是不好受,不好受得让他脸上都没有办法掩藏不满,一个笑容都挤不出来。
他掐着手心中的布料,咬牙道:“太后有旨令,事关重大,我已几日未曾合眼。请吴将军稍微通融通融吧。”
吴归藏横着长/枪不为所动。
袁子昔身边跟着来的亲信却耐不住脾气,一张嘴便要闹起来,“你这人太过无礼,我们殿下来见宋相,你为什么不让见!你有什么资格不让我们见!”
第73章
伫立在吴归藏身后的麒麟卫齐齐向这人投去视线, 他们撩开雨披,沉默的握住了腰间的长刀,向他围了过去。
“佛, 佛门清修之地, 你们要做什么?不,不怕报应吗?”
吴归藏冷眼看着麒麟卫的行动,一言不发。
袁子昔低下头,深吸了几口气,却仍是压不住心中的火气。
可恶这姓吴的武夫, 仗着出自名门又有军功在身, 平素就眼高于顶, 现在更是连掩饰都不屑做了。
他知道吴归藏看不起他,他们脾性从未相投过, 他看不上这武夫的清高劲。吴归藏也同样不怎么看得上他的长袖善舞。
虽然同在宋越北手下做事,但几人之中只有吴归藏名声最好。
宋越北将他当狗, 却很宝贝这个姓吴的武夫。
他怒视围上来的麒麟卫,大喝一声,“你们这些莽夫, 本王是奉太后懿旨来见宋相,你们岂敢动本王!赶紧给本王都让开!”
吴归藏挡在他面前纹丝不动,“相爷说了不能进, 就是不能进。”
袁子昔握紧了垂在衣袖中的拳头, 这一用力,身后的伤口又再次隐隐作痛。
他伸手抓了吴归藏的衣领,“本王有十万火急的要事在身,相爷马上就要跟本王回丹阳。若是你耽搁了相爷回丹阳耽搁了,相爷怪罪下来, 你担待得起吗?”
“佛门净地,龄庵,何故高声喧哗?”
吴归藏将袁子昔推开,低头向来人行礼。
一众卫兵齐齐收了手中长刀,躬身向来人行礼,他只略略抬了抬手,免了众人的礼。
袁子昔心绪复杂的抬头看去,便见着他要找的人。
任明泉站在宋越北身边撑着伞,昏暗的天光下宋越北一袭鸦青色的宽袍,袖手站在石门边。
黑色的伞面让雨水打的滴滴答答的作响,细雨在伞面上汇聚,顺着伞骨如细线般往下落,遮挡住了他的面容。
“龄庵,你不在丹阳城中主持大局,为何来此?”
宋越北分明见了这姓吴的小子有多张狂,却仍一句叱责都没有。
袁子昔心中更是酸楚,主持大局?
他倒是想,可太后并不给他找个面子。
不过宋越北这般问,至少说明他对丹阳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是有意将他留下挡太后的怒火。
“我依照相爷您的意思擒了叶从恒和那几个老东西。太后将我召入宫中。”
宋越北垂下眼看着阶下的人,“即便是太后让你来找我,你也不该来。”
袁子昔抓住了宋越北的手,站在阶下仰头看他,浑然不顾这一步踏出去半身就落在了雨中。
雨水沾湿了他的长发,沁湿了肩上威武的蟒,显出几分滑稽的狼狈。
他一时涕泪四下,“太后娘娘责令我放人,可没有相爷您的准许。我不敢应。结果被太后打了二十杖。本不想扰您修养,可,可小臣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啊。”
他抓着宋越北的手哭得凄凄惨惨,任明泉没忍住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原来龄庵你这是来搬救兵了。”
他这一笑,袁子昔哭得更厉害了。
袁子昔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雨水,向宋越北恳求道:“相爷已休养了数日,现在就动身回丹阳吧。”
宋越北将手抽出来,淡淡道:“不急着回去,你既然来了,就先住两日再说。”
袁子昔心说这怎么会不急,十万火急的事啊。
宋越北转身进了庙门,朦胧的水雾笼罩了他的身影。
这一住就是三日,袁子昔初时满心急切。
后来见不管他说什么,宋越北都仍旧不动如钟。
他日复一日的跟着和尚敲钟念经,对着木佛三叩九拜,吃着寡淡的斋饭好似吃上了瘾。
如此几日之后袁子昔渐渐麻木了。
就是宋越北此时说他要出家,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直到这一天几个太监乘着小船踏上庙门送来一道圣旨,“宋相,叶从恒与数位大人都死了,如今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圣上请您快些回丹阳主持大局!”
宋越北接了圣旨,微微皱眉,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袁子昔,“叶大人死了?”
袁子昔被这个消息惊地目瞪口呆,恍若五雷轰顶。
他虽是将叶从恒抓入了牢狱,却没想过要他的性命。
太监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卫王,“叶家子潜入刑部大狱想见叶大人一面,却发现叶大人已经被严刑拷打得命悬一线。
次日得知了这般情形的几十个大臣强闯刑部大狱,发现狱中的人都死了。如今叶家闹着要让卫王殿下血债血偿呢……”
袁子昔替自己分辩道:“我这几日都不在丹阳城,离京时,他们都分明好好的。这事可跟我没关系!”
让他抓叶从恒,他咬咬牙也就做了。
他要是真想杀叶从恒,绝不会是在这种时候光明正大的下手。
此时下手难道是嫌骂他的人不够多,太后不够恨他吗?
为自己做过的事担些骂名便也就罢了,没有作过的事情没有还要为此挨骂的道理。
太监咳嗽了一声,“不少人都说卫王是做了亏心事,才连夜逃出了城。叶大人的死亡时间跟据推算就是您离城前后,听闻您离京前还见了他一面。”
袁子昔想到那一日他与叶从恒最后一次见面,他面色白了白,“我,我只是与他道个别。”
这话说出来连他都觉得十分勉强,难以取信于人。
叶从恒死的这个时间掐的太好,让他一时之间竟是百口莫辩。
怎么会这么巧?
他前脚出城,后脚人就死了?
这么几日的时间足够一个屎盆子牢牢地扣到他头上,洗都洗不干净,袁子昔觉得喘不上气,两眼隐隐发昏。
他向宋越北哀求道:“相爷,此事我全是听您的吩咐,您可一定要保我。”
宋越北叹了口气,“罢了,我明日回丹阳。”
袁子昔见宋越北神色似乎略有不虞,他面露苦涩,“相爷,真不是我做得。”
宋越北一颗一颗捻着手里的珠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是我做的……”
寺外的湖水静谧蔚蓝,几只野鸭在湖面上惬意悠游,脚爪划开波澜。
宋越北拨弄着珠子,漫不经心道:“即便是你做得又如何?我失望是因为你撑不起大局,压不住百官,被人灰溜溜的赶出了丹阳城。这般无用。”
袁子昔一点点垂下头,肩膀塌了下去。
时隔多日,宋越北终于回到了繁华热闹的丹阳城,平素就热闹的丹阳此时更是热闹极了。
数日之间没了叶从恒与数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又接连不断有官员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行刺。
无论是宋越北的党羽,还是自认为在匡扶正义的忠臣都憋了一肚子的火。
这边觉得宋越北欺人太甚,连他的狗腿都敢将叶从恒和老臣们当草一般取了性命,太不拿人当成人。
那边觉得委屈,宋越北和任明泉,袁子昔都不在京城,这帮欺软怕硬的家伙就敢在太岁上动土,天天冲他们龇牙咧嘴也就算了,自己人还天天不明不白的被刺死。
是可忍熟不可忍!一定要削他们!
上头又没人压着,大家更是放开了去撕,整日吵得脸红脖子粗,彼此攻歼不休,几日间便闹出了鱼死网破的架势。
有人吵到激动处,索性动上了手,一群人在官衙中打起了群架闹出了人命。
小皇帝年幼,一时又无人能主持大局,太后只能面对着群臣递上来的折子装死,但总装死也不是个办法。
她越不管,下面的大臣们闹得就越凶。前日只是动动口,现在已经开始动上了手,再不管说不定明日就动起了刀子。
宋含竺被这些人闹得焦头烂额,直到此时才觉出亲弟弟的好来。
若是她那能干的亲弟弟在这里,这些人怎么会闹得这么不成体统,让她如此劳神费心。
她硬着头皮想来想去,想出了个好法子,大臣们会发生这么多的龌龊,全是因为他们要去官衙要去上朝,总能见上面。
他们是在官衙里打架,但如果将他们放回家,不就不会打架了吗?
她想到就做,让太监往下传了一道圣旨。
太监站在官衙前道:“圣上近日梦到先帝说诸位大人平日工作都太辛苦,念着你们的辛劳,暂且让你们都回家休息几日。”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面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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