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理应当是喜事,然而到了庄思宜这里,却是会令她不得不去寻短见的事情。
托托已经听人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此这么安排的对错,她心里没什么想法。
大家聚在三三斋的时候,他们都知道昭玳公主和托托关系亲近,此是一时气氛就僵硬起来。
忒邻想替上报此事的尖子解围,轻轻地打破僵局说了一句:“爷也是顾念着能帮到大局……”
托托抬手拦了拦:“我知道。我觉得没什么不对。他们生在帝王家的,这些不都应该是分内之事的么?我会去好好劝她的。”
说实话,忒邻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如先前纪直不想托托被卷进这件事一样,忒邻何尝不抱着同样的想法呢?托托这副残破之躯,还是不要再参合进麻烦事比较好。
纪直果断地回绝了托托陪同他去女真的请求,这已经是万幸的事了。托托这次倒也乖巧,竟然没有纠缠不休。
忒邻下定决心,她是绝对不会再让托托以身试险的。若是食言,她就舍了原先的女真姓,去跟着尖子姓好了。
这一次入宫肩负着任务,托托也就不敢乱来了。她直奔昭玳公主那里,本以为又要遇上一番腥风血雨,庄思宜不杀人放火,也应当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哪能想到,昭玳公主的宫里一片死寂,静悄悄的。
托托走进门去,先是命令小斋子进去通报,自己则在院子里等候着。
她正看着四周的景色出神,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了些许沙沙声。
托托抬起头,看到庄思宜养的那只豹猫在树上跃跃欲试,马上就要一跃而下。
它问:“你怎么又来了?”
托托不太喜欢和不熟络的动物说话,但这个时候还是礼貌地回了一句:“我与昭玳殿下有约。”
恰好小斋子出来了,他与昭玳公主身边的侍女一同恭恭敬敬请她进去。
托托点头,进门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轻纱的帐子重重叠叠地放置着,玫瑰香气四溢,却沉重得像是墓碑,重重地凿在人胸口。庄思宜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一般。
托托试探着走了进去。隔着纱帐,她还未开口,身后忽然被什么滚烫而有力的东西碰了一下,以至此吓得差点惊呼出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只豹猫。它的尾巴像鞭子似的贴了一下托托,她猛地瞪了一眼它,随后听到床榻上的女子翻了个身。
“昭玳殿下。”托托立刻见礼道。
昭玳公主似乎从帘子后头抬起头,语气分明很兴奋的样子,她说:“是托托?”
昭玳公主在宫中骄纵跋扈,故没有什么亲近的友人。如今要送去和亲,将来对大虚而言,这个公主也就名存实亡了,因而更不会有人来探望她了。
托托过来,庄思宜实是有些喜出望外的。
可是,在托托俯身答了一声“是”以后,庄思宜又躺了回去。
“你滚吧。”庄思宜叹息之后说道,“本宫现在不想见到你。”
“可是……”托托开口。
一个烛台霎时从床边扔过来,倘若不是有纱帐隔在中间,只怕此时托托头上已经多出了一个血窟窿。
昭玳公主厉声喝道:“没听见吗?给我滚啊!”
托托闻言退了两步,然而却并没有急着出去。薄薄的帘子那头,一清二楚地传来了女子的哭声。最初只是哀哀戚戚,到后来终此撕心裂肺。
这样的哭声,不由得令托托想起了鸟鸣。
那是合喜在托托被断双腿时的鸟鸣。
托托知道,送昭玳公主去和亲一事,也是不能怪罪此任何人的。她不能向庄思宜伸出援手,唯有静静地听着这令人肝胆欲裂的哭声。
众人都无能为力。
她忽然想起了柳究离与她之间的那件往事。柳究离同样是无能为力的,她也同样是悲痛欲绝的。
托托转过身,走出门去时,忒邻和小斋子都从后头跟上来。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只能在无能为力中沉默。
忒邻难以估量此刻托托心里的难过,心想她大抵要消沉好一些日子了。
然而,托托忽然开口,语气镇定而有力:“替我办一件事。”
“是。”忒邻暗自纳闷究竟会是什么事。
“帮我捎句话给元嘉艾元都尉,”托托说,“我有事想请他一叙。”
忒邻其实知道自己不能多嘴,多问对此她来说就是逾矩,然而她实在按捺不住,还是开口:“夫人是什么打算?”
“请他帮个小忙,”托托字正腔圆地回答,“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对我好过的人去受难。”
是了,托托就是这个个性。忒邻心里咯噔一声,她想,这固然是预料之外,可是,却又称得上情理之中。
忒邻艰难地吐出问句:“夫人想要都尉大人帮您什么忙?”
托托志在必得地勾起唇角,说:“带我一同去抵御女真。”
第44章 式微
女真人骁勇好战,多年来对大虚虎视眈眈。大虚边境的要塞城镇名为贾州,嘉州地处边关,然而对于纪直而言着实并不陌生。
自从受命应对女真军以来,纪直就时常往返这座城镇。在贾州,就连三岁小孩也知道有西厂纪直这么一号人。
与纪直一样,对这座城镇也很熟悉的还有另一个人,那就是托托。
马车平稳地驶入城门时,随着盘查不由得减慢了车速,她不由得掀开帘子,仰头瞧见的是城门之上硕大的“贾州”二字。
这是南边,而她熟络的城门在北边。北城门也是用来阻拦女真的一扇门。
那时候他们女真人时常骑着马来此处侵夺与挑衅。
其中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托托。记忆中的城门与这扇门不由得重合,恍若隔世。率领大军来犯似乎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面前要遇见搜车的士兵,托托恋恋不舍地将帘子放下来,头却仍然侧着。
门帘一开,元嘉艾身着厚重的铠甲,忽然牵连着外头的冷风进来。看见托托,他忽然轻声笑道:“怎么了?我记得,你是来过此地的吧?”
正如他所说。托托当初正是被族人送到的这座城,那时候是受降,她刚刚才身受重伤,因而处于昏迷状态,早没了印象。
故地重游,也没什么无谓的心得。
“的确来过,”托托说,“不过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托托的要求,元嘉艾是不会拒绝的。
半个月以前。
当她请元嘉艾帮忙时,元嘉艾顿时换了立场,占尽上风便洋洋得意起来。
他大摇大摆坐了下来,喝了一口他们家的茶——虽然马上就喊着“苦”吐出来了。随后他说:“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托托当即答应。
“你亲我一口。”元嘉艾半玩笑半认真地回答道。
托托点头:“可以。你过来。”
元嘉艾对于她居然利索地答应感到诧异,但还是喜出望外,美滋滋地凑上前去。托托伸出手臂,作势要圈住他的肩膀。
元嘉艾到这时候忽然又打了退堂鼓:“呃,还是算了吧,我说笑的。毕竟你可已为人妻啊。”
“啊,是吗?那就算了。”托托说。
她刚摆出要收手的模样,却在元嘉艾放松警惕的一瞬间忽然重新抬手。
托托一手刀向元嘉艾劈了过去。看着少年郎在眼前摇了两下栽倒,她真心实意地双手并拢,学着前些日子在寺庙里学的模样,忏悔地说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抬头朝小斋子招手:“来!你!亲他一口!”
小斋子指着自己,难以置信:“我?!”
“趁着他还有点意识,快!”托托满脸嫌麻烦的表情,快速招手说,“快点啊!”
于是小斋子献出了他的初吻。在元嘉艾好不容易醒来以后,托托用扇子盖着脸说:“亲也亲过了,元小英雄,就麻烦你了。”
元嘉艾大吃一惊,搜刮一番记忆,好像自己的确和谁亲过了。一时间,他对纪直的愧疚感充满了头脑,然而其中又夹杂着点滴终于亲到了托托的幸福感。
元嘉艾几乎要被这种复杂的心情吞没,他的良心饱受折磨。
之后,他便在瀑布下修行整整三天。
而托托则在扇子背后笑到几近呕吐。
小斋子对着手指说:“会、会不会不太好呢?”
托托伸出一只手指在他面前左右摆了摆:“不用担心。你总不可能真让我去亲他吧?”
“也是。”到底小斋子是说不过托托的,只能面颊通红地点头。
为了能够在纪直的眼皮子底下跟去贾州,托托也费了好些心思。不过天随人愿,她的金蝉脱壳还是顺利的。
忒邻这一次也跟去了。对于故乡,她的心情恐怕比托托要复杂的多。
忒邻不是孤儿。她的额娘早逝,但阿玛还在,从前是在部落里帮着伐木的匠人,现下倒不知如何了。
坐在马车里,托托不由得伸出手去握住她。
“我答应你。若是有机会,”托托说,“咱们一定去见一趟你阿玛。”
忒邻苦笑,又把手抽出来,重新撑着下颌道:“不。不见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部落与鞑靼苦战,单于广征貌美女子,要送过去做奸细。我阿玛可是问都不问我便替我报了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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