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默契地陷入了不言而喻的沉默当中。对于这位刁蛮而任性的公主,他们即便不曾领教过,但是也都有耳闻。
而这位公主个性的养成,又与她的这位一直对她无限骄纵的父皇撇不开关系。
皇上真的忍心将他的宝贝心肝女儿嫁给蛮族男子吗?
很快,这个问题便得到了答案。毫无疑问——
“拟旨,”庄彻没有片刻的迟疑,兀自抬手吩咐道,“女大当婚,让昭玳准备和亲事宜吧。”
公主,再怎么受到疼爱,终究也要履行她的义务、发挥她的效用。
高傲如昭玳公主,不用想,自然是不会轻易依从的。但是那又如何?不情愿也得被逼情愿,棱角在现实与绝对的权力跟前,终究是要被磨平的。
“与女真交涉的事,”庄彻又挥手指向纪直,用信赖的微笑委托说,“就有劳爱卿了。”
“臣遵旨。”纪直答道,“等起兵还击时,臣亦定当竭力而为。”
庄彻似乎还是觉得头疼,摆了摆手就要退朝,却听人群里传来一个干脆利落的男声。
他说:“皇上,臣斗胆请从纪公公北伐女真军。”
他们定睛一看,发觉此人是刚从海南回来的都尉元嘉艾。
庄彻对多一人少一人也无所谓。在他心里,只要有纪直在,便没有什么可忧虑的。因此随意地同意了元嘉艾的请求。
望向元嘉艾,纪直不由得眯了眯眼睛,但他也没把这起插曲放在心上。
离去时,陈除安与尖子皆在外头等着。纪直直奔过去,谁知没走几步,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元嘉艾跌跌撞撞,急急忙忙跟上前去道:“纪公公请留步!”
纪直回过身来,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瞧,像是在用视线盘问他到底要做什么。
元嘉艾气喘吁吁道:“不知公公可否赏光让元某去公公府上一叙?”
一旁的陈除安扑哧一声笑起来,腹诽说这时候还有闲心问这种类似于“去你家玩好吗”的昏话,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另一边的尖子则不同。他对这位小英雄和自家老爷夫人之间的恩怨还是知根知底的,故当下便提起了戒备之心。
纪直毫不留情,懒得同他遮遮掩掩,直截戳穿元嘉艾的心事:“都尉大人是想和咱家一叙呢,还是想和咱家的夫人一叙?”
元嘉艾更加坦白,理直气壮地答道:“都想!一起叙!”
陈除安素来是个直肠子,当即捧腹大笑起来。纪直反而不知该如何应对了,扫兴地转身就走。
“哎!公公你信我!我不是要挖你墙角啊!我是真的佩服你们!”元嘉艾誓不罢休,居然还在背后高声叫唤。
话说就在前几日。
纪直转身,残余昏黄的烛光之下看不见女子的脸,唯有她白如葱根的手指死死攥着他的衣角。托托道:“你不陪我睡觉吗?”
他一怔,伸出手去想要将她的指头掰开来,然而她却愈发握紧。
两人无声地僵持着,同时又僵持地斗争着。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纪直问。
托托忽地就将被子掀开了。在那底下,是一张因闷热、又或是其他缘由涨得通红的脸。
“不……不就是问爷,”她说,“陪不陪我睡觉嘛。”
纪直倏地便笑了。他无声地勾了嘴角,心里却并不慌乱,只因晓得她恐怕根本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狂言。
“你要我陪你什么?”近乎戏谑的,他又开口问道。
“陪我睡觉!”托托更加用力地宣称道。
纪直侧身,手中的烛火也跟着侧身。她这时候睁开眼睛来了,纪直才看清,她的双目不曾对得清人,还沉浸在蛊惑人心的毒素里。
我眉不善动刀动枪,但用毒却还是没得说的。托托此时意识不清楚,头又昏沉,便像小孩子般地发起脾气来:“你陪我睡觉嘛!现下就要!陪托托睡觉好不好?”
她伸出双手去想要把他拉近一些。
一只手已经抓住他的袖摆了,而另一只还空着,像飘离不定的鸟一般无助地往上飞。
托托好像在害怕什么。
纪直眼睛里有什么闪了一下。他伸出手去,与她恰好十指相扣,就这么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把她送回去,重新给她盖上被褥。大抵是举止过于温柔,因此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纪直用手拍拍她红润的面颊,俯下身去低声说:“好好睡觉,听话。明日起来便好了。”
托托双眼迷离地四处乱瞟着,毒性叫她已没有理智了。可她却在幻梦中觉得,这样便很好。
“睡吧。”纪直吻了吻她渐渐闭上的眼睛。
随即他走到门边,尖子与忒邻正心照不宣地候在门口。纪直说:“三更天了,你们也去歇一会儿吧。”
尖子不作声,忒邻问:“那爷……”
“我陪一会儿她。”纪直说,“这样便好。”
第43章 涌泉
托托是半夜惊醒的。她醒来时身上聚满了鸟类,麻雀、燕子、山鸦、灰椋、鸫,它们齐刷刷停在她身上。
偶然间推门进来的侍女吓得昏了过去,所幸忒邻来得及时,泰然自若指使人收拾了,随后替托托守在门前。
托托睁开眼睛起身,那些鸟也不起来,照旧立在她身上。
接连着睡了多日,她仍旧昏昏沉沉的,支撑着起来时抬起手,问:“你们这些吃白食的,到今天都还没找到么?”
这副情形宛如画一般,被单上绣着五彩斑斓的花,而在假花上头,则是活生生的鸟。
忒邻也忧心,这时候淡淡地自言自语道:“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是合喜可是神鸟,一般的人哪里是能动它的。”
“不错。”托托应答着,指尖托着一只隼侧过身去,“恐怕,下手的不是一般人。”
“合喜真出事了?”忒邻焦急,一想起往日合喜的模样,眼圈就要红。
托托不慌不忙说:“八九不离十了。有几个孩子说,它不见的地方落了这么一个玩意儿。”
说着,她将一个东西抛到地上。在月光下,那利器闪闪发亮,忒邻走上前去把它捡起来,认出那分明是一柄楛矢石砮。
楛矢石砮与之前在凤家院子里找到的杀矢不同。杀矢可以是各种材料做的,然而楛矢石砮却绝对是取了长白山的树木与岩石制成的。
他们的部落也早就经历过了兵器改制,如今还坚持着用楛矢石砮的,多半是如托托一般从孤儿里挖掘出来的兵卒。
“果然是他们!”忒邻抬头带着哭腔问道,“托托,这下怎么办?合喜死了么?”
“假使死了,铁定就能见到尸首了。可既然没见到,那么,这就不会是别的。”托托断定,“这是战书。”
“战书?”忒邻收了眼泪,这时候狐疑地问道,“下了战书,可他们又已经已经退出了京城,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
说到这里,托托始终注视着远处。身上的鸟宛如灰尘般落了一身,然而,这时候,它们却一齐觉察到爪下人渐渐散发出的杀气,一瞬间不约而同地展翅飞起。
她对那些鸟毫不理睬,只是望着远处忽然说道:“从前在按出虎水,特斯哈训斥我时,最喜的说法便是‘打草惊蛇’。
“先前我以为,这只是因为他这文盲,只晓得这一个汉人的成语。现在想来,特斯哈大约是习惯将狡猾的汉人视作是蛇。
“这不,”托托脸上浮现起阴冷的笑容,“他都知道‘引蛇出洞’了。”
忒邻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会意地追问:“你该不会是要跟着去前线吧?咱们可是刚从那猛虎口中被赶出来啊。”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托托说,“咱们必须回去女真一趟了。”
蛇窝与虎穴,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好吧,”忒邻叹了一口气,“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成语?!汉语进步突飞猛进嘛!”
托托害羞地挠了挠头说:“嘿嘿,都是纪直教的啦……”
然而,几乎是预料之中的事,还未曾听完托托恳求的话,纪直就给出了答复:“不行。”
他身后除了乞求带自己上路的托托之外,还有死皮赖脸跟块牛皮糖似的跟着来他们家里死活要“一叙”的元嘉艾。
对此这撒泼打滚不讲道理的两个人,纪直感到很是头疼。
元嘉艾就算了,他年纪还小。托托都是已经嫁过人的妇人了,竟然也跟个孩子似的。
纪直转过身,进门前注视了他们许久。最后他说:“纪托托,先别胡思乱想,咱家有件事急着要你去办。”
“什么?”托托问。她想不出纪直会有什么事要她来办。
“你进宫一趟。”纪直说,“昭玳公主要出嫁了——”
托托有些疑惑,此是抢答道:“要我去给她抛绣球、挑夫婿么?”
“不,她的夫婿已经选好了。”纪直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去盯着,别让她想不开。”
夏天到来以前,托托再一次进宫了。
她没有纪直一起。原本是想跟着他一道的,然而纪直起得太早,托托收拾不过来,因此只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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