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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女配咸鱼了 (归去闲人)


  谢峤安排的眼线尾随进城, 在穆王府外望洋兴叹。
  沈蔻却在出了京畿后脱去伪装。
  七月初酷暑未消, 今日又逢艳阳天气, 她裹了数层衣裳, 外头又罩上男人们穿的盔甲,负重暴晒了半天, 只觉又累又热, 骨头缝里都是潮腻。好容易将盔甲卸去, 树荫下凉风袭来,才算畅快了些许。
  沈蔻执缰南望, 只觉此行出师不利。
  好在江彻还算有良心。
  十余人的队伍,除了沈蔻和杨固之外,余者皆是王府侍卫, 骑射功夫精绝。以他们的脚程,昼行夜宿,原本疾驰两日便可抵达江州, 为着沈蔻这纤弱的身板,江彻特地放缓马速,走了整整三日才到江州地界。
  这期间,江彻在她的衣食住行上很是用心,堪称细致入微,照料得极为周全。
  沈蔻所担心的月事也迟迟未至,令她侥幸躲过带病骑马的辛苦,沿途赏玩从未见过的风景、品尝各地美味,过得颇为愉快。
  南方的暑热更甚京城。
  尤其薄云遮日,地气蒸腾,那副又闷又热,藏着雨要下不下的样子,像是蒸笼般难熬。踏入江州地界没多久,沈蔻的心头便蒙上了阴云。
  ——水患之后这里实在太惨了。
  洪水过处,两侧农田尽数被淹没,比起别处禾稼将熟的景色,浸倒在水中的庄稼简直触目惊心。屋舍被水汹涌漫过,在半墙留了醒目的印记,淤泥都尚未清理干净,年久失修的屋子也坍塌了不少,门口蹲着茫然无助的老人孩童,神情凄凄。
  这还是离堤坝颇远的地方。
  那些靠近决堤处的人家是何境地,沈蔻都不敢深想。
  江彻神情凝重,直奔水患最重的槐水县。
  县令崔思远身着官服,带了数人等在城门口,瞧见江彻,忙快步迎上前,跪地恭敬行礼道:“下官崔思远,恭迎穆王爷大驾。”叩首毕,见江彻翻身下马,他又忙补充道:“黄刺史昨日带人去看河堤,这会儿还没回来,让下官代为相迎,失礼之处还请王爷恕罪。”
  “无妨,公事为重。”江彻淡声,示意免礼。
  崔思远诚惶诚恐地站起身。
  这一起身理冠,江彻看得明白,老崔这身官服袍角上有许多污泥印记,皱巴巴的。
  按礼,官员的官服有礼仪规制,若在京城,上朝时冠帽不整、脏污破损,很容易被没事干的御史参个御前失仪之罪。似这等县吏,寻常也颇注重官仪。老崔这官服穿成这样,应该巡查灾情时沾了泥水,等水渍干后只剩干涸的泥巴。他又没空清洗,便拿手抠去泥巴,周而复始,搞成这脏污样子。
  亦可见,这县官是个勤恳的。
  从那凌乱的胡茬和明显没睡好觉的眼神也能看出来。
  江彻不免另眼相看。
  倒是崔思远甚少碰到这般金尊玉贵的主,又久闻穆王爷性情严苛、威仪冷厉,因怕怠慢失礼,只躬身道:“城里的官驿已准备妥当了,下官也命人整治了薄酒,王爷先请入城歇息。下官已将灾情都摸清了,等王爷洗去风尘,再行禀报。”
  “不必,带我去河堤,路上说灾情。至于官驿——”江彻稍稍侧头,本想说安顿沈蔻住进去歇息便可,目光落到她身上时,却微微顿住。
  因沈蔻并未听他说话,正在打量别处。
  江彻随她望了过去。
  目光落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长得极为俊美白皙,守在简陋的摊前,正贩卖杂物。
  而沈蔻盯着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江彻未料她竟会在此时走神,被那少年美色吸引得魂不守舍,心里顿时有些莫名的不痛快。停顿了两息,见她始终一错不错地看着那少年,丝毫没察觉他这里的异样,忍无可忍,重重咳嗽了声。
  沈蔻仿若未闻,余光都没挪半分。
  旁边杨固瞥见自家王爷的脸色,暗自捏了把汗,赶紧挑起剑鞘,轻轻拍了拍沈蔻的脚。
  沈蔻终于回过神,面露茫然。
  “……官驿既已备好了,就安顿她住下,找个婢女照料起居即可。”江彻按捺着胸口那股闷气,端坐马上摆出威仪姿态,深深看了沈蔻两眼,目光扫过那位少年,最后落回崔思远身上,“赈灾是最要紧的事,不宜耽搁,你在前引路吧。”
  崔思远愣了下,大概没想到这位王爷如此勤勉,连歇脚用饭都顾不上,便要去视察灾情,遂恭敬道:“谨遵王爷吩咐。”说罢,忙安排人引沈蔻和两位负责护她周全的侍卫入城中官驿,而后牵了马匹,带江彻直奔河堤。
  转瞬之间,马蹄飒踏远去。
  沈蔻瞥了眼江彻的背影,觉得莫名其妙。
  她之所以出神,其实是有缘故的。
  *
  芙蓉班名满京城,苏念算是台柱子。
  沈蔻先前写戏本时经常去找曾俭,也曾蹭了几场戏,瞧完后对苏念的身段唱腔甚是欣赏。后来戏本写成,苏念领了花旦,沈蔻偶尔在戏楼碰见她,提及戏文时,她时常一点即通,极为聪慧。
  那日在谢无相的别苑,沈蔻与她相谈甚欢。
  沈蔻也听曾俭提过她的身世。
  苏念是最南边越州的人,还有个同胎而出的龙凤胎弟弟。她家里原本做着南珠的生意,颇为殷实,可惜五岁那年花灯节上被人牙子拐了,辗转卖到戏班。所幸她天分颇高,姿容又出挑,熬了三四年后崭露头角,进入曾俭的视线,又被谢无相器重。
  谢无相瞧着孤僻善变,实则外冷内热。
  芙蓉班里的伶人多半是苦命人,或是被拐或是被卖,都在京城漂泊无依。纵使有一技傍身,在高门贵户眼中终究与玩物无异。但在谢无相看来,这当中许多人天赋异禀,自谋生路,即便出身低微,品性却远胜公侯府邸中勾心斗角之辈,故从无轻视,更命曾俭着意看护,不容旁人欺辱。
  得知苏念身世后,谢无相也命曾俭先带她去寻亲人,解了心头记挂的大事再决定去留。
  ——若苏念愿与家人团聚,他也不会强留。
  曾俭应命,带苏念南下寻亲。
  谁知到了苏念的故乡,早已物是人非。苏家在她失踪后没多久就遭了灾祸,或是入狱,或是发卖,阖家都流散在外不知所踪,就连宅邸都被当地官员收走,落到纨绔手里,几乎成了欢场。
  曾俭不忍,当即出手收回了府邸。
  但对于苏家人的去向,却是众说纷纭,有说饿死在狱中埋了的,有说是蒙冤不白被人偷梁换柱救走的,也有说逃走后贫病无依流亡异乡的,颇多揣测。至于衙署卷宗之中,则写着苏家人因狱中的一场瘟疫尽数丧命,奴仆被过路的商人买走,去向不明。
  曾俭帮她查问案情,却也磕磕碰碰,没能问到太多有用的线索。
  苏念听罢后沉默了好些日。
  听旁人的言语,苏家当初极可能蒙冤。但越州僻处南境,仗着天高皇帝远,当地豪强林立,官府都未必能弹压。曾俭纵有大把的金银足可买回府邸,又哪有本事在那群地头蛇的环伺下深究旧案?
  别说谢无相远在京城,手还伸不到偏远的柳州,就算他有意相助,彼时的苏念尚且幼弱,哪敢劳烦他大动干戈?
  末尾,只能是痛哭一场,黯然回京。
  沈蔻当时听完,也颇惋惜。
  谁知这回跟江彻南下,竟碰上了那少年郎!
  约摸十六岁的年纪,跟苏念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长相,高挑的身量,相似的神情……沈蔻在瞧见他的那一瞬,几乎打了个激灵。
  太像了!
  那少年跟苏念实在太像了!
  这世上确实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容貌相似,譬如她和顾柔。但绝大多数时候,肖似的人多少都有关联,尤其那少年的年纪跟苏念相仿,便连有些细微的神态动作都能偶尔重叠,更令沈蔻觉得,他或许就是苏念的弟弟。
  震惊之下,她甚至在犹豫,该不该近前跟那少年说句话,问问他是否认识苏念。
  结果就被被杨固拿剑鞘拍醒。
  沈蔻从惊愕中回神,对上江彻眼神的那一瞬,清晰看到了深藏其中的不悦,似在责备她的心不在焉,平白在大庭广众下给他添乱。
  那眼神终归是令人忌惮的。
  以至于江彻此刻远去,沈蔻都没敢去找那少年——毕竟她是以穆王随从的身份来槐水县,举动间莫不牵系王府。且她初来乍到,对这场水患和赈灾的内情毫无所知,若贸然在众目睽睽下去跟人攀谈,未必妥当。
  还是得请示过江彻的意思,才好行事。
  好在那摊位看起来并非临时搭设,少年应该是常来的,她也记着他的容貌,有迹可查。
  沈蔻拿定主意,恋恋不舍地入城。
  水患之后,县城里也颇狼藉,不过官驿都洒扫清理了出来,除了墙壁上水渍尚在,别处倒没多少遭灾的痕迹。
  沈蔻知道灾后艰难,瞧仆妇忙来忙去,倒有些不太好意思。待安顿了简单的行李,便请仆妇自管去忙,她独自蜷缩在榻上,抱着刚灌好的汤婆子当虾米——月事将至,她原就身体不适,又因途中马背颠簸,这会儿腹中难受得很,恐怕就要来了。
  锦榻厚软,满院清静。
  她脑海里一时是少年郎的模样,一时推测江彻会何时回来,渐渐的疲惫袭来,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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