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殷心想这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可真是个相当狠毒的心计啊……
“宋、殷——”
宋殷心神陡然一震,回头就瞧见表兄的脸黑漆漆犹如锅底,那道深沉幽深的目光如刀子一般钉在他的脸上。
宋殷顿时毛骨悚然。
表兄……表兄怎么不亲切地喊他阿瓤了?
“表兄……”
宋殷尴尬地走过去,低声同郁琤道:“我方才说的不是真话,我那是在诈她,看她到底有没有对表兄欲行不轨……”
郁琤冷冷地看着他,口吻叱责:“莫不是脑子里都只剩下了龌龊事情?”
宋殷被他凶得神情沮丧,顿时惭愧地低下了脑袋。
送走了玉鸾之后,宋殷同表兄回去的路上,便发现表兄一直都不肯搭理他了。
“我想知道,可表兄又不说……”
“表兄不说,我总是会胡思乱想……”
“我一胡思乱想,就满脑子都是表兄晚上被那鸾女纠缠的画面……”
宋殷的腔调幽幽怨怨,活像是个怨妇。
郁琤骑在玄君背上实在嫌他聒噪,转头朝他瞥了一眼,甚至还看到了他眼角若隐若现的泪光。
真是见鬼了……郁琤五六岁之后就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了。
见到这么大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哭,汗毛都要起立……叫人真想好好打他一顿。
“今日下午来我府中……”
郁琤面无表情道:“不是想同我学防身术么?今日我便得了空。”
宋殷迟钝地抬头,看到阿兄正面含威严地望着自己,可他的目光却又仿佛在此刻隐隐流露出几分关爱小辈的温和情绪。
若非细心观察之人,是绝无可能发现。
宋殷心口微震,听见郁琤继续对他说道:“到时候阿瓤就会知道,阿兄到底有没有腿软走不动道了……”
听见表兄叫他阿瓤,宋殷顿时又活了过来,看着郁琤那张迎着阳光英俊到不可逼视的完美脸庞,忽然感到一阵深深自豪。
阿兄还要亲自教他防身术!
放眼望去,宋家子弟哪个有他这等殊荣?
他立马重振精神,朗声答了个“好”,“阿兄,我们下午不见不散!”
郁琤语气意味深长道:“中午少吃些饭。”
不然回头打吐了,没得把他地方给弄脏了。
宋殷兴奋点头,满脸写着高兴。
玉鸾乘马车回去时,忽然在马车的坐凳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护身符”三个字,让玉鸾不得不抛开了猖狼山此行的事情,陷入了沉思。
这字迹中规中矩看不出任何破绽,但上面有蓟苏留给玉鸾的记号。
只是他为何不直接来见她,反而写了“护身符”三个字?
玉鸾阅视完毕之后,便将纸条撕得粉碎,顺着小窗碎纸片如花瓣一般随风飘走。
一直到了下午,玉鸾派出去打听的人才回来告诉玉鸾,那董石璋被打了一顿,接回去后又是外伤又是风寒,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据说裤子都还是湿的。
玉鸾心想人是郁琤打的,这件事情多半也是和郁琤有关系了。
这董石璋要么不敢得罪郁琤,要么还指望着两姓联姻,害怕家中族人怪罪,索性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真真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等到桓惑从宫里回来之后,玉鸾便过去同他复命。
桓惑语气欣慰,“乖女果真从未让我失望。”
他喝着茶,自然知道董石璋是被郁琤打的。
这同王富所预料的事情半点都不差,他真是高兴极了。
桓惑心情一好,便很是大度,“你这几日也可以休息一下,可有什么想要做的?”
玉鸾听到他这话,陡然间福至心灵般,柔声提出:“女儿想去山上为阿兄求个护身符……”
桓惑动作微顿,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玉鸾娇羞的模样,随即欣然应允。
清晨,玉鸾着了一身淡樱色绣梅绫裙。
阿蛮替她梳了个堕马髻,又簪上一对海棠临雀簪,令她看上去很是清丽妩媚。
“女郎果真不带我去?”
阿蛮的语气还有些郁闷。
别的女郎出门都带侍女,只有玉鸾独来独往,谁也不带。
玉鸾抚了抚鬓角,仍是坚决地拒绝了阿蛮。
上一个伺候她的侍女曾哭着求她,甘愿为她当牛做马,但不愿陪她出门坏了名节。
许多人对玉鸾都成见颇深,她带着一个侍女出入过哪里,第二日也许会被编排出她的侍女与她一起伺候男人的流言蜚语。
玉鸾承受得起,但别的女子却不能。
阿蛮见她不肯松口,也只好作罢。
玉鸾并没有在意这些小事。
因为她提出要去为蓟苏求平安符后,桓惑便又交代了另一件事情给她。
他要她代他去看望在霁雾庵为亡故的楚夫人抄写经书的楚鸾。
玉鸾也答应了下来。
玉鸾去霁雾庵的一路上并未见到过蓟苏出现过的踪迹。
这让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愈发怀疑起蓟苏的用意。
至霁雾庵,玉鸾经师太引入,专门请了一枚平安符。
之后她向师太提出要去看望后院禅房的楚鸾,师太去传话后,却回绝了她,只说楚女郎无心接见外人。
玉鸾对此若有所思,这才从霁雾庵里出来。
霁雾庵前石阶经人洒扫过,干净无比。
只是不知怎地,一个侍女匆匆撞上玉鸾,接着脚下一滑,更是将身后的女郎给冲撞上了。
亏得其他下人眼疾手快,将那女郎搀扶。
玉鸾跌坐在石阶上,还未反应的过来,那侍女便吵吵嚷嚷上来拉扯着她,“你这人走路长没长眼睛呀?怎么看都不看就直接冲撞了我家女郎?”
玉鸾见过蛮不讲理还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
这人自己撞了上来不同她赔个不是不说,还倒打一耙?
玉鸾正要开口,却发觉腰上一麻,身子仿佛也跟着僵硬了起来。
她心口微惊,这侍女摔倒竟是有意而为之……
玉鸾诧异朝这侍女身后的正主看去。
被冲撞了的女子是个年约十四五的年轻女郎,对方穿着精致,容貌亦是娇柔明媚。
她拂了拂洁净无比的裙摆,并不说话。
侍女半是威胁地对玉鸾说道:“这里人多眼杂,这位女郎是不是该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向我们家女郎赔礼道歉?”
今日天气很好,宋殷被妹妹央求着经过霁雾庵时,要带个桃花符给对方。
妹妹情窦初开,不知道看上了哪家郎君,与其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符纸,还不如直接告诉他那个男人名字。
结果他的提议换来了妹妹的一个脚印儿。
宋殷颇是不情愿地来了。
他脸上挂着青青紫紫的痕迹,见路过的女子时不时朝他看来,他顿时忍不住含胸驼背,自卑不已。
被打的鼻青脸肿并非他所愿,是他技不如人,可他知道,表兄对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只是回忆起自己的鼻青脸肿是表兄打的,宋殷顿时又心生澎湃,立马挺直了背,不再庸人自扰。
毕竟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被表兄亲手打的鼻青脸肿?宋殷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这一点都不丢人!
霁雾庵取完了桃花符。
宋殷骑着自己的枣君“哒哒”地在青青草地上慢走。
枣君是一匹枣红马,是他模仿表兄的玄君取的名字。
宋殷发现枣君自打叫了这个名字之后,便好似也得了玄君的三分神韵,时而勇猛无比,让他很是欢喜。
宋殷怀着淡淡悠闲,走到了离霁雾庵不远的凉亭附近,却见凉亭里有两个女郎在。
他正要回避,定睛一瞧发现其中一个竟然是那个让表兄腿软到走不出深林的妖女玉鸾。
而另一个被她用锋利石头抵住脸的女郎竟然是极有可能成为表兄未来妻子的董氏女郎董如眉!
玉鸾面前的女郎是董石樟的妹妹。
眼前这个眼睛通红的小女郎瑟瑟发抖,她身后方才还尖酸刻薄的仆妇们都缩在凉亭的角落里不敢再靠近半步,生怕这个恶毒的女人毁了自家女郎的花容月貌。
玉鸾被这董如眉设计弄到凉亭里。
起初董如眉很是蛮横,要为阿兄讨回公道,让玉鸾跪在地上绕着她爬三圈大喊自己是贱货,不然就要毁了玉鸾的脸。
玉鸾常年在外,如她这样蛮不讲理的女郎又怎会没遇见过呢?
次数多了,该扮弱的时候扮弱,该下狠手的时候下狠手,几乎都没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这些女郎毕竟受过礼义廉耻的教导,所以玉鸾面对她们时,倒也不觉棘手。
玉鸾暗暗叹了口气。
她其实真的也不是很闲,不大有这种时间陪这些年轻的女郎玩谁是贱货的游戏。
她正要继续说话,但听一声细微地“嗖”声,她的腕上骤然一麻,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令她手中的石头也脱手而出。
那些仆妇见她骤然放手,赶忙一拥而上将董如眉掩在身后。
玉鸾心生迟疑,就听见个熟悉的声音从凉亭外传来:“好你个毒妇,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伤害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