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老六供是供了。
但他招供的人却并不是禄山王,而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这点郁琤并不感到意外。
桓惑老贼向来奸猾,他手底下可以使唤的人无数,他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人给他背锅。
这厢玉鸾刚沐浴完正准备睡下,岂料房门一脚被人踹开,郁琤就那么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玉鸾掩着衣襟愣了愣,她分明记得自己的房门是拴了门拴的。
但看着郁琤一脸的来者不善,想到他能徒手扭人头,别说踹断了门拴,就算把门板踹下来,怕是也没什么难的……
她不动声色地抬眸望着他,他便直接走到她的面前。
“郎君……”
她的声音绵绵软软的,听在耳朵里其实很舒服,就像是一把细细的羽毛用着恰到好处的力度刷揉,有时候在二丫床上他被她的声音勾出酥酥麻麻的痒意,还会变着花样欺负她,想要她叫给他听。
不过现在听在耳朵里,他却觉得她是在蛊惑自己。
“郎君从外面回来还没有沐浴吧,我去叫侍女为你准备热水……”
她被他那黑漆漆的瞳仁凝着,头皮微微发麻,垂着脑袋便想从他身边出去。
他一伸手便将她拽过来,叫她一个踉跄跌在他臂弯里,险些摔倒。
“跑什么?”
他绷着唇角,眼里含着两分讥讽,将她抓在手里。
玉鸾仰眸看了他一眼,又挪开了目光,不知道他又吃错了什么药。
“禄山王出宫了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玉鸾点了点头,“我也正打算同郎君说,我要回去看望阿父……”
她话未说完,他却腔调古怪地将她的话打断,“真是奇了怪了,你一直在我这府里,宫里的消息又不流通,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鸾攥着掌心,吱唔着说不出话。
“你不说话?”
他垂眸乜着她,反手将她推回床上。
玉鸾在他手里就跟个破布条似的,他不情愿她出去,她就得趴他怀里,他不情愿她站着,她就得栽床上,真是泥人都有三分气性。
她正要爬起来,却见他冷不丁地从腰上抽出一把匕首。
那匕首寒光闪烁,刀刃锋锐尖利,要人皮开肉绽,不在话下。
玉鸾微微胆颤,泥人那三分气性也哧溜没了。
因为那把冰冷刺骨的匕首,被他抵在了她的脸上。
他狠……他比盲谷他们狠多了。
就算玉鸾真的不怕毁容,但刀锋贴在脸颊上的时候,她也会害怕,也会恐惧,会想要忍不住同他求饶。
他太清楚各类人的弱点在哪里,不出手是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就踩住了别人的命根子,叫人跑都跑不了。
“这把匕首削铁如泥,划破脸上的肉也不难,如果从眼角这里划下去,眼珠可能会掉出来,从腮侧的话,牙齿会露出来,如果是鼻梁……那么往后你就再也没有鼻子了。”
他的眼睛告诉玉鸾,他说的这些不是威胁不是恐吓。
他全部都做得到。
玉鸾的身体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到脸侧冰冷刺骨地触感是刀背。
“说!”
他蓦地阴下脸,一声怒叱,彻底击溃了玉鸾的心防。
“说……说阿父的秘密,还是说我的秘密?”
她心肝颤抖,只觉得他现在就算是想知道她祖宗十八代的秘密,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他的。
他这样的狠角色狠起来的话恐怕能吓死一头牛……玉鸾就更不在话下了。
郁琤眯了眯眼眸,“说我们第一次是怎么做的。”
玉鸾有点懵。
这个大畜生发什么疯,这样严刑拷打的阵势居然是逼问她他们第一次是怎么做的?
玉鸾心里骂他,面上却微微泛红,“只……只记得不止一次……是郎君在上面,不过不到一盏茶就结束了……”
郁琤愣了愣,额角青筋直跳。
他微微咬牙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而且他第二次用了半个多时辰,不算短了。
她怎么就记得那些孬的,不记他的好?
第10章 她不择手段?
这个女人真是该死……
这会儿看着是郁琤占了上风,但她在他身下眼睫颤抖,眸中笼着雾水般,将唇瓣咬得都快要泛出血了。
她的心口跳动得厉害,看着是害怕的模样,但还在这里给他装傻,分明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郁琤懒得和她啰嗦,直接问道:“梨花醉怎么解释?”
玉鸾闻言顿时一僵。
“你怎么知道的?”
他见她这般惊讶,终于冷笑一声,“你平时身上都是栀子香气,那天却偏偏满身的梨花香,自己没感觉吗?”
他这话一出,玉鸾登时瞪圆了眼睛。
她那天……满身的梨花香?
她惊愕到说不出话,脑子里一直想不通的地方骤然想通。
而且此时此刻,因为郁琤的这句话,她也终于反应过来,给她下了梨花醉的人是谁。
那个满心希望她不死也至少能丑态百出、当众解裤便溺的人,竟然会是那个人……
她哑口无言,郁琤朝她冷嗤,“为了得到我,就这么不择手段吗?”
玉鸾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桩心事彻底了结一般。
她掀起眼皮看了郁琤一眼,“是啊……”
郁琤看着她,还疑心自己耳朵出了差错。
她竟然直接承认了?
“你说什么?”
玉鸾不想同他解释,索性就认了,“我说,我就是为了得到你,不择手段。”
她的心里是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不过那双澄美的眼眸看着郁琤仍是不躲不闪。
郁琤神色愈发莫名,蓦地将手里的匕首摔在地上。
他站直了身子,将身后的烛光挡去,耳根竟也莫名地红了几分。
他沉着脸似乎想斥骂她两句,但又不知为何没有骂出口,反而一反常态颇是气急败坏地甩门而去。
当天晚上,玉鸾可以说是彻夜难眠。
她屋中灯也彻夜未熄,外面的侍女见了,窃窃私语两句。
“她怎么还不睡觉,多费烛啊……”
“看侯爷来的时候那么生气,走的时候又好像被鬼追似的,估摸着她惹恼了侯爷,睡不着觉都是轻的……”
两个侍女见这里无人过问,便相携手下去歇息了。
玉鸾晚上确实是睡不着觉,不过跟郁琤没有半毛钱关系。
天不亮的时候,她就送了纸条放在后墙的狗洞口。
一直等到天亮,玉鸾招来一个侍女,给对方一支金簪,请她去角门看一眼,是否有辆车在。
侍女不敢收她东西,只过去看过回来告诉她:“女郎所料不错,外面确实有一辆马车停着未走。”
玉鸾点头,便叫她退下。
她进到屋里换了身裙子,出门之前还将脚踝上那银铃一道解下来,刻意丢在了床头。
他先前人前一口一个狸奴叫她,她就不信,就算他的猫没丢,他就敢和他的猫做这种禽兽事情了?
只是她一想到那个大畜生就觉得心里烦躁,索性暂且不想。
郁琤早就解了对玉鸾的禁令,叫她离开地顺利无比。
蓟苏戴着斗笠充当车夫来接应她,他并没有立刻将她带回禄山王府,反而带去了一个茅草屋里。
到了地方,蓟苏从袖子里摸出一根草叼进嘴里,嘀咕道:“到我家了,要不要下来喝一杯茶水?”
玉鸾诧异地看着那破破烂烂的房子,点了点头。
蓟苏有家,是个让她非常诧异的事情。
她只知道蓟苏是个刺客出身。
他很小的时候,被禄山王从一个刺客组织的手里买下来的。
当时买下来的总共有四个孩子,但只有蓟苏成了禄山王的养子。
玉鸾坐在简陋的屋子里,透过窗子,看着蓟苏很是娴熟地在院子里的小菜田里拔了拔草,就是小菜田里也没有菜就是了……
她就着满是缺口的碗喝了几口热水,心口渐渐平定下来。
玉鸾知道蓟苏有话要同她说。
等他回到屋里时,她也给他添了碗白开水,“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言下之意是在问他,他是怎么找到他自己的家的。
蓟苏将水喝完,答她:“我找到了我的阿兄。”
玉鸾诧异,抬眸见他笑了笑。
他笑起来其实很阳光,给人一种灿烂爽朗的感觉。
但他的肌肤很苍白,近乎病态。
大部分时候,蓟苏都需要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在普通人的眼里,他们这种存在,其实就是一种怪物。
“恭喜你。”
玉鸾说道。
可他却摇了摇头,“阿兄死了。”
玉鸾又是一愣。
蓟苏说:“三年前,大概是秋天的时候,阿兄找了我十几年,终于一路打听辗转到了城里。”
“到了城里以后,阿兄花光了所有的钱,刚好也打听到了我在禄山王府的消息,然后他就将自己卖身进了禄山王府里。”
玉鸾没想到他竟还有一位这样的亲人。
“那他进府里之后找到你了?”
蓟苏仍然摇头。
“因为禄山王喝醉酒后,心情极好,让人牵来马车在府里驾车乱撞,将我的阿兄给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