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后，炊饭院开垦过的那一小片土地之上，生了很多种作物的幼芽，有的已经架起了秧子。
“地瓜，芋头，番茄……”
都是些好养活的，还有两三棵向日葵。
这是实验田，谢小婉间苗，松土，搞得不亦乐乎。
“婉娘，鸭蛋捡回来了。”
“好呀，谢谢小马哥，”
谢小婉用袖子抹了把汗，回头一笑，道：“我手脏着呢，厨房里有酸梅汤，你自己倒了喝！”
偶然发现厨房搁药材的角落里躺着几颗陈了许久的乌梅，她就配着冰糖和甘草陈皮，熬了一大锅酸梅汤。
小马眼神一亮，也不同谢小婉客气，一溜烟儿地扎进厨房，像是在里头住下了，半晌没出来。
“小马哥？”谢小婉数了数捡回来的鸭蛋，琢磨着该怎么孵。
一共十个鸭蛋，不晓得有没有受过精。
前些天去芦苇荡捞鱼的时候，她还看到鸭子踩背。鸭子们在做羞羞的事情，看到她受了惊，一头钻进了芦苇丛中。
小马一边抹嘴一边走出来，不好意思地憨笑：“婉娘，俺好像把一壶酸梅汤都喝完了……”
酸甜，爽口。
回味有那么一丢丢的涩然。
就是这点涩口，更催促着人一杯接一杯地喝。
夏天到底炎热，酸梅汤最是解暑不过，实乃偷凉必备神器之一。
“那有什么，熬了一锅呢。”
自己的料理受欢迎，当然令人开心。谢小婉笑眯眯地，瞧着鸭蛋出神。
小马道：“你又要腌咸蛋了？”
她腌的咸蛋不错，流油起沙，用蛋黄儿做的朱砂豆腐更是一绝。
“不，”谢小婉认真道：“我要孵化，育雏，养鸭子。”
“养，养鸭子？”小马哥震惊了。
种着蔬菜，养着鸡鸭的匪寨……
跟村庄有什么区别？
他仿佛看到辛夷气得炸毛，拎着鸭雏的脖子不肯放手，恨不能把他们的厨娘当鸭子炖了。
他想了想，道：“婉娘，你可三思，俺明年还想喝你做的酸梅汤呢……”
第65章 酸辣汤 那，它们的爹呢？
孵化小鸭子的过程可谓艰辛, 好在现时正值热夏，保温工作相对也就不成太大的问题。
裹了棉被的木箱中，放些芦苇荡边掘来的细沙, 中间儿时长以水浸润。
远处再搁一盆烧热的木炭, 不晓得孵化箱内确切的温度, 只管差不多就好。
“芦苇荡的鸭子性野, 不能驯化。我见县里的集市上也有人卖鸭雏的, 却不好带上山。”
左思右想, 也只有自己孵蛋这个法子最合适了。
虽说, 她也是第一次当鸭妈妈……
“鸭妈妈？”
梁杉推着木轮, 绕过炭盆，稍微倾身去看木箱里正在孵化的鸭蛋，若有所思地道。
谢小婉想了想, 觉得这个措辞确实不大恰当。
她于是改口：“就，就是小鸭子的娘亲, 戏称，戏称, 嘿嘿嘿。”
正回身来，梁杉并没在那箱子里看出什么究竟。七个青皮鸭蛋而已, 平平无奇。
只是……
小鸭子的娘亲么？
那, 它们的爹呢？
他的思绪歪向了别处。
“本来是有十多颗蛋的。”谢小婉开口，可惜道。
结果其中一部分孵化两三日，用烛光一照就发现是受精失败, 被她磕开做成了酸辣蛋花汤。
而今，只余下这七枚了。
惋惜过后，谢小婉又忽然笑道：“不过酸辣汤是真的开胃好喝，起锅下点儿豆腐丝白菜丝, 一点盐和酱油调味，最后再勾下芡，酸辣浓稠，蛋花和豆腐丝也是抿嘴化渣……”
梁杉看了过来。
前者描述了一半儿，忽然想起自己看那些蛋不大新鲜了，做完汤之后先喝半碗，剩下的都分给前来炊饭院帮忙的小土匪们。
你一碗我一碗，大锅汤不消半日就见了底。
嗯，好像，一口都没给他们大当家的送去呢。
这，这也要嫌她轻慢的吗？
杉杉他真的很严格！
谢小婉只得立正站好，目光炯炯，信誓旦旦地道：
“不是我不给你留啊，是高温孵化几天的鸭蛋早就不新鲜了。等到时候养的鸭子下了新蛋，全部都是给你吃的！”
“……”梁杉垂眸，半晌才低淡道：“我吃那么多做什么？”
“不吃吗，我看你很高兴的样子呀！”谢小婉微微弯下膝盖，笑嘻嘻地强迫梁杉与自己对视。
后者瞬间偏过头去。
他高兴了吗，没有！
只是，耳根升起几分热烫。不晓得红了没有，也不晓得她看到没有。
……
功夫不负有心人，二十多天后，七颗鸭蛋中的四颗都出壳了。
其中三只，熬过艰难的育雏时期，肉眼可见地慢慢强壮起来。
两个月过后，鸭雏长出硬毛，时不时能在谢小婉蹲下来喂食的时候扑腾着翅膀，站到她手上去。
“哦乖乖乖，小黄二黄三黄，来来来，都到妈妈这儿来！”
听着熟悉的，往往伴随着泡软烂香糯的黍米粥的声音，小鸭子们跌跌撞撞，争先恐后地奔像谢小婉。
“dei!dei!”
这弱气的叫声，把人心都萌化了。
眼看着小鸭子一点点地长大，认识自己，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简直不要太有成就感。
谢小婉捡起地上的树枝子，打算将它们赶去寨子附近的浅塘游水。
多赶上个几次，差不多就能每日打开简易的围栏，放它们自己出去了。
“婉娘，天怪热的，要不俺帮你放鸭子吧？”
“你会吗？”
看着无事献殷勤的小赵，谢小婉不太信任地看了他一眼。
无端被质疑了干农活的能力的小赵瞬间不乐意了，正经道：“俺从小就给俺娘放鸭子，几十只都放过了，你这三只还在话下？”
原来，这小赵哥落草为寇之前也是老老实实的农民。
仔细想想，倘若自己耐心地询问和倾听，这无名山寨中的每一个人，想必都有不少故事……
谢小婉莞尔一笑，眉眼弯弯地道：“正是物以稀为贵，咱们寨中只有三只鸭子，少一只我都心疼大半年。”
“婉娘，你就放心吧，哪儿疼也不能让你心疼！”
说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小赵腼腆道：“只是，等这些鸭子下了蛋，你能不能腌十个咸蛋送俺？”
这还带预订的么？
谢小婉没想到还能这么玩儿，自是满口答应，却道：“成熟的母鸭子一天一个蛋都算厉害的了，你恐怕尚得等等。”
“那不怕，不是有个词叫，来日……日谁来着？”
“噗！”
谢小婉望着小土匪赶着小鸭子，一行四个歪歪斜斜的身形，只觉今天午后的太阳光格外温柔明媚。
是啊，来日方长。
日月交替，四季更迭。
身在这无名山寨中待了大半年的时日，谢小婉甚至觉得比应付学校里满满当当的课程表还要充实一些。
热夏短暂，三伏一出，便要入秋。
秋老虎不是随随便便闹着玩儿的。
一时间气温回暖，日光热得寨中所有人只想赖在床上歇了，什么事儿也不愿做。
正值此时，谢小婉的炊饭院迎回一个盼了许久的好消息——
“诶，好丑的小鸭子嘞！嘎，嘎嘎，过来呀过来呀……”少女银铃似的声音响在院内，带着不特别浓郁的冀中口音。
厨房的铁锅中熬了糖浆，谢小婉正在一边儿忙活着给桃儿去核，梨子也切成大块。
这些水果山上都有，待得金秋十月，黄澄澄的柿子也该挂满梢头。
然则，到底不是些优选优育，栽培的而来的果子，尝着味道寡淡，都不很甜。
不甜，正好煮点饴糖做成罐头，还能储存更久。
外边儿想起了许久不曾听过的人声，谢小婉一时之间尚且有些恍惚。
是幻听么？
没等她恍惚很长时候，那声音又嘻嘻哈哈地，撞破了炎热的空气，传入耳朵：
“诶，这小葵花长得这么矮，以后能结籽儿吗？这边这边，还有地瓜芋头啊，怎么不养只狗……唔，甜甜的，又在做些啥好吃的呢？”
碎花蓝衣的少女撂下挎了一路的竹篮，翘首望向不远处的矮房。
小婉啊，俺快想死你了！
“……”
原地呆立半晌，丢下手中去皮一半儿的桃子，谢小婉飞也似的奔向房门，冲进了院内。
第66章 水果 我寻思着，肯定跟吻大当家这种级……
“小翠！！！”谢小婉发出许久不见甚是想念的声音。
短短几月, 足够将曾经憨憨傻傻的农女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亭亭玉立，浅笑盈然。
就连口音都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厚厚的乡土气息了。
“小婉见了我这么高兴的呀！”唯独, 瞧见谢小婉第一眼时, 目光中的那抹灵气, 与第一次被绑上这山寨的马车时, 别无二致。
谢小婉虎扑上去, 二人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个熊抱。
被她猛地一妆, 小翠也不由踉跄。只是后退两步, 却仍硬生生地将人接在了怀里。
“小婉, 我也想死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