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壮则是一心扑在疱屋内的冒菜上,恨不能立即掀开锅盖瞧上两眼。
他笑了笑:“这等小吃在巴蜀地带常见,没想到婉娘竟也会做。”
他故乡居于蜀中,川人尚滋味,好辛香,常年浸浴在鲜香麻辣的氛围当中。可自从搬到雍州以后,便再没尝过正宗的家乡美食。
如今,锅盖下的香味儿对他来说比勾人心魂的狐狸精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小婉心道:我这种吃遍天下的宝藏女孩,什么不会做?
若是往常,她早直接说出口了。
不过方才刚刚失言,现下还是消停点儿好。谢小婉于是只管勾唇浅笑,并未多话。
这锅红汤用料也很简易,只将干辣椒煮熟铡碎,烧热菜籽油炒了,加些豆瓣酱,醪糟进去,还有与卤煮同样的五香调料。
等到红汤盛出来,国内再重新烧上白开水,将食材一样样地烫熟,装入碗中,淋上红油。
——再没有比这过瘾的滋味了。
想到一会儿就能吃到冒菜,谢小婉也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因道:“小翠买的下水里有整整一颗猪脑,方才我已去掉脑膜,只等一会儿做冒脑花,蘸着海椒面吃,白花花的可诱人了!”
说得兴起,连方才那点尴尬也抛诸脑后了。
谢小婉就是这样一个人,区区一顿饭就能让她忘掉所有烦恼,重新变得乐呵呵。
好几天前就听说要吃猪脑的小翠,当时便又一个寒颤。
热辣的气息涌入口鼻,梁杉皱了皱眉。
他一向喜甜不喜辣,这般刺激的味道自是接受不能。
只瞧着谢小婉这般开心,郭大壮又如此感怀,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好奇。
“当家的,你不吃辣,我给你做了卤煮火烧,一会儿将饼撕了,泡卤煮汤里头吃,温暖又软和。”
温暖又软和,像你一样么?
……
梁杉胡思乱想了片刻,方才开口:“不,我要尝尝辣的。”
大当家的发了话,其他人自是不置可否。四人一行,在午饭之前先开小灶搓了一顿。
开饭前,谢小婉带着小翠四处通知,说是今天要先去炊饭院选菜。
“选菜?”辛夷挑眉。
小翠点了点头,笑呵呵地道:“小婉说这叫自助取餐。”
许是因为面前这人还是寨中头一个跟山匪确立关系的女子,辛夷对她倒和气些。只是抱臂耸肩,很不屑的样子,却仍点头,“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正午时分,秋日悬在中天。
几样鲜菜卤肉,整整齐齐码在陶钵里,五六个大碗摆于炊饭院内的矮桌上,供众人挑选。
“这是卤大肠吗,好久没尝着肉了,俺要吃!”
“翠娘刚说这菜跟辣锅子似的。锅子煮地瓜好吃,给俺来上几片儿地瓜。”
谢小婉站在屋里煮菜,时不时望向窗外,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瞧瞧,她将这半自助式的冒菜都带到山寨里来了。像那些自助串串,自助烤肉之类的,还不是指日可待?
嘿呀,想想就开心。
小翠按着谢小婉的指示在院中传教:
“大家看看这地瓜,这番柿。多大多甜多新鲜呀,这都是咱们炊饭院自己种的。日后大家齐心协力,还能种出更多好吃的来,不久后的将来,我们寨将实现瓜果蔬菜自由……”
说到这里,人工孵化,已经长齐了毛的绿头鸭也嘎嘎叫着路过。
这气氛实在融洽热闹,叫人不由沉溺,更对“不久的将来”心生向往。
唯有辛夷臭着张脸,像是一腔怒意隐而不发。
他气呼呼地,手里拈着竹筷,将裹满辣汁儿的地瓜送入口中,片刻也舍不得停。
小婉说了,抓住男人的嘴巴,就等于抓住了他的一切。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吴氏小翠兀自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嗯,小婉诚不欺我!
有了谢小婉在,寨匪们下山掳掠的次数明显减少。
一是因为她时常拦着,二是寨子里自给自足的资源也越来越丰富。
时不时地,还有三三两两一同下山,帮谢小婉买些食材佐料,给小翠捎点儿布匹针线的。
尽管如此,辛夷为了不让山寨在谢小婉的蛊惑之下彻底沦陷,还是时隔几月就领着一干人马下去抢些东西回来。
仿佛这样,他才不辱自己落草为寇的使命。
三日后,一个淡月疏云的傍晚。
龙翔县城周边某处小树林中,辛夷清点着这次的“战利品”,面露喜色。
“谢小婉上次不是说了,想吃大米和牛肉,今儿个运气好,全给她抢了来!”
谢小婉都说好吃的东西,能不叫人期待吗?
正高兴着,忽听身后一道女声细细传来:“三,三爷……”
闻言,辛夷脊背微僵,刀削斧刻的脸庞霎时间蒙上了一层寒霜。
第68章 蛋菜夹馍 在议事堂门前遇到了大当家的……
“你到这儿来做甚?”
猛然侧身, 辛夷眼中的厌恶之色不加掩饰。
他像猎食的虎豹般微眯着眼,脸上刀疤也显得格外狰狞。
这同往日里嫌弃谢小婉那模样完全不同,眼光只差像手中利刃一般能抹人脖子了。
“方才你们又进城抢东西了, 我听到动静儿才跟来看看, 你们果然还在这里。”
这是他们清点所抢之物的“老地方”。
辛夷最见不得此人套近乎的嘴脸, 心下只觉得一阵恶心, 却又隐隐不安。
“姓杜的, ”
不错, 跟前儿这女人不是其他。正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多见两回, 见一回就少活一年, 恨不能将其剥皮剔骨的杜依依!
淬冰的声线凌冽冷厉:“我不跟你寒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句话还是辛夷从谢小婉那女人嘴里学来的。说出口时,果然有那么点儿过瘾……难怪谢小婉动不动就对他说!
其他小土匪大气也不敢出, 还有几个认得来者何人,更是安静如鸡, 闭口不言。
三爷,惹不起;这位, 更惹不起。
此次下山,只有辛夷为首的十多个人, 梁杉跟郭大壮都不在, 只这位辛三爷一人独大,乃是大伙儿的主心骨。
秋风瑟瑟吹来,见了空子就钻, 飘入杜依依淡薄的袖管。
她一早就了解这位三爷是什么脾气的人,轻轻将两手揣起来抗寒,也不在意他如此冒犯。因好性情地笑了笑,道:“你还是这个样子, 不晓得哥哥他,近来可好?”
饶是辛夷说了难听的话,这人却仿佛滚刀肉一般,浑然没听进去,只管自说自话。
“你还好意思提大当家的,还有脸叫他哥哥!”辛夷暴跳如雷。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连谢小婉都比这女人强上十倍。
不,是一百倍!
一千倍!!!
杜依依笑道:“三爷不想跟我叙旧,那我就直说了。”
强行按捺住了口吐芬芳的冲动,辛夷咬牙切齿:“快说,说完快滚。”
“那三爷恐怕没法如愿了呢。”杜依依歪了歪头,松弛的颈部皮肤叠起了层层皱褶。
她脸色蜡黄,细看很显老态,像比辛夷岁数还大,更不要跟寨子里婉翠二人那充满活力的少女相较了。
杜依依缓缓开口,一字一顿:“这次我来,希望三爷可以将我带上无名山寨,去见哥哥。”
哈?
辛夷脑海里又蹦出一句谢小婉常说的话来——你在想屁吃?
且不说这厚脸皮的女人还一口一个哥哥叫得亲热,就算寻常女子跑来要求将她掳上山去,辛夷也不会答应。
不是有句话吗?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辛夷并不觉得将自己比喻成鸡有什么不妥,只是一口回绝:“不可能。”
他说得掷地有声,斩钉截铁。
可杜依依却恍若未觉,只管上了装载食材的板车。
方才她听到辛夷提那谢小婉的名字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小厨娘,现在还待在哥哥身边儿啊……
辛夷睚眦欲裂,快要抓狂。
只是他手中空有利刃,却没法儿往杜依依的胸口上扎。
这女人跟当家的长得太像了,同那早夭的小小姐,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
辛夷下不去手,也知道梁杉不会乐意如此。
“三爷若不肯带我走,我就拖着你去见官。”杜依依漠然地抬起眸子,无赖道。
辛夷不敢伤她,她心知肚明。
……
次日清晨,谢小婉正和面做饼。
“鸭蛋又腌出来一批,今天干脆都吃干净了。再过上两个月,就该能吃上咱家鸭子下的蛋了。”
说着,谢小婉看向炊饭院内嘎嘎叫的三只鸭子,眼神很是慈爱。
绿头鸭已经开始换羽了,绒毛跟羽管浑身乱长,参差不齐,怎么看怎么丑。
小翠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对谢小婉做的饼表示感兴趣。
谢小婉道:“之前我到外地云游玩耍,吃了一道在当地很有名气的面食,惦记了许久。”
但有一点儿不尽人意之处,她打算改良一下。
面饼仍是擀薄抹油,再卷起来。重复上个几次之后,将面卷儿分成等份的剂子,用手按扁后就下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