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李勖客气地拒绝,不留半分余地,他也不敢继续试探,于是点头,抱拳告辞。
林风眠这?边在帐中坐得都要睡着了,忽听远处有?脚步声正朝这?边走来,她?辨出这?不仅是男子,还是武艺高深的男子,不觉紧张地躲到屏风后。
一会儿?,男人进来了,身影倾长,肩宽腰窄,动作虽缓缓,却有?条不紊。
四王子比他要矮半头,而?有?资格进入这?帐子的下人,方才乌娜珠已对她?介绍过,不在其?列。
心知?自己进来时已被四王的另一个王妃看?到,若是她?的人前来刺探……
念闪而?过,林风眠勾拳朝那人影袭去。
李勖是走到帐外便听到异样,因此进入时故作轻松,心弦却是紧的,感知?到掌风,他先发制人,握住那人的手臂,腿横扫了出去。
“你怎么在这?!”
电光火石间,看?清对方面容,二人同时收起攻势。
可李勖那两招太凌厉,收无可收,他于是双手换击为揽,抱住人,与她?一起跌了出去。
几?案碎裂,器物散落一地,扬起阵阵尘土。
坐在地上,林风眠缓了许久,非因摔得太疼,而?是方才一瞬间被李勖的目光吓到了。
原来他的双眼不仅温柔澄澈,与敌人对视,是这?般冰冷陌生。
李勖见她?一言不发:“摔疼了?”
“该……”
林风眠没好气:“你怎么在这?里?”
李勖是心虚的,支吾半天,道?:“没来及对你说,我……你怎么在这??”
好不容易攒起的气势,被这?一句话压得全散了,她?心虚地低下头,李勖头来狐疑的目光:
妆容精致,罗裙飘逸,斗篷上的绒毛是去岁冬他入山打猎,猎得一只长耳野兔的背毛,她?都不怎么舍得穿……兔子现下就养在院中……
眼下,她?在戎四的帐中,还不知?二人是如何认识的。
难为自己在外风吹日晒,为他们二人未来的家?拼一个周全,她?倒是清闲安逸的很。
他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李勖不笑的时候,是极摄人的。
林风眠勾勾他的手指,小生道?:“你别生气了,回去说与你听。”
相识以来的第一次,他从她?掌中将自己的手指抽了出来,满面肃然,却也不去看?她?。
第64章 义军
明明都已经开始运气了, 偏面上还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样子。
这人,好难哄哦。
这时四王子携乌娜珠走?来?,进门?致上歉意:“本王的王妃将林姑娘请来?做客,连本王都未告知,失礼了。”
乌娜珠朝林风眠眨眨眼睛:我们的秘密没有告诉他啦。
林风眠头疼。
李勖心?中畅快莫名?,知方才是自己狭隘了, 进而十分后悔,往后这脾气是该收一收, 别再?吓着她了。
低首看去?,这丫头眸中湿润, 隐约有抹怨气。
四王子道?:“既然来?了,一同出去?走?走?罢,马球赛这就开始了,雍王是否有兴趣?”
乌娜珠道?:“怎么只问雍王不问林姑娘?他们二人相敬相爱,马场上也定然默契。”
“果真如此?那下一个彩头就看雍王了!”
被乌娜珠的热情“胁迫”着,两?人换上戎装,马场相见,各自心?里都还有些别扭,为了践行乌娜珠那句“相敬相爱”,表现得极为客气。
得体的微笑挂在林风眠的唇边, 她对李勖说:“这马儿不算温顺,王爷可千万小心?,一会别摔着了。”
耀眼的日光下,李勖的表情看不真切,只听?他同样谦和地说:“本王自会小心?,这校场的水洼很多,小心?将衣服沾上泥污,回家哭鼻子。”
不待林风眠反驳,单人一骑就冲入阵中,林风眠微眯双目,临马“驾”了声,不甘落后。
球传来?,李勖本离得极近了,却霎时止住,朝她痞痞地一挑眉:“要不要让你先?”
“好啊……”哪想,林风眠推拒也无,就将李勖本已到手的球儿夺走?,李勖愣在原地。
临进门?,她忽而一顿,炫耀似地,回头道?:“王爷,这最后一杆,要不让你来?打?”
说话?的功夫,李勖早已越过她,夺过球。这下,两?人的胜负欲可算是激起来?了。
“真的不用本王下场拦一下?”四王子为难地问乌娜珠。
“大概……不用吧……”
林风眠与李勖争球争的不亦乐乎,这时不知哪来?得大汉,自林风眠右后方擦肩而过,那浑圆的肩膀不偏不倚撞在林风眠的肩上,她人一歪,球被人抢了去?。
李勖脸色倏尔难看极了,漆黑的双眸一沉,迎风勒马便调了头。
追上那大汉,一杆击在马腿,大汉骤然滚落泥中,人还是懵的,听?李勖道?:“这世上还没人能欺负她呢。”
一番变故给?场下的人看,就是惊心?动魄的多球大战,底下顿时欢呼得沸了。
本是二王子精心?筹备的马会,就如此,风头尽数被他人占去?。
回家的马车中,李勖把林风眠拉到跟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柔声问:“还在生本王的气?”
她先是摇摇头,想了片刻,又点点头。
“嗯……”
李勖的气息逼近,一下子咬住她的唇,林风眠使劲摇头,不生气了还不行,他低声坏坏地笑。
这一吻,放纵且绵长,许久过后,她仍面红耳赤的。
临到家,忽想起什么,指着车窗外如影随形的两?个侍卫道?:“他们怎么办,王爷不会真放心?把他们留在跟前吧?”
这时问这个,不算应景。
四王子借助李勖的谋略,刚吃到些甜头,生怕这位身份尊贵的谋士被别人拉拢。
于是将两?名?心?腹手下安插在李勖的住处,尽职守护。
让林风眠想不到的是。
到家之后,房门?一闭,这两?人齐齐跪在李勖面前,道?:“丧山门?下田翼,田庄,愿被驱使!”
林风眠震荡,听?李勖道?:“你以?为我是真心?归服四王子吗?此人虽比他的几个哥哥头脑清楚,可太执着权势,并非良友,我是一早认出了他身边的这二人。”
田庄道?:“剩下的,让我解释给?姑娘听?吧。”
“丧山一派,潜心?修道?,但?并非一心?出世,天下散布着俗家弟子,我等自小就是戎王室的奴才,机缘巧合才被门?派收留,师尊早先传信,说师叔到了北戎,叫我们尽力相认。”
“师叔大费周章,就是为的让我二人光明正大走?进来?。”
李勖不会一直留在戎境,南国亦早非他的南国。卫允,沈摘乐意助他出走?,可他岂能将他们拉入绝境?
思来?,临出梁国时师傅却是早就想到了这步,因以?叫这二人相助。
一个月后,南北使臣往来?,卫允的车马停在外头,林风眠打开房门?,男人摘下斗篷露出脸,却是沈摘。
“丞相?”
屋内,李勖听?到声音,放下手头未绘完的没骨芍药,走?了出来?。
沈摘见李勖临窗看来?,却不出声,笑道?:“怎么?太子这是吓傻了?”
太子……这个称呼一别久矣,林风眠听?来?怅然,不知李勖作何感想,回头看他,也未见多么异样,李勖只淡道?:“进来?吧。”
他将沈摘带入自己的书放,自然要经过前堂,游廊,厢房,沈摘一路欣赏,啧啧称奇:“本来?觉得南山紫竹已是世上难得佳木,却不知北境的竹子风骨不同亦不输南国。”
“太子你这生活过得可以?啊,狗儿很乖嘛。”
言罢,犄角见自己的小伙伴正被个怪人薅毛,旺旺吠了两?声,沈摘折扇虚虚一点:“顽皮……”
李勖为他斟茶:“很意外?”
“是挺意外的,都说北境苦寒,我在这里却既不见苦也未见寒,太子又是否“乐不思蜀”?”
李勖岂会听?不懂他话?中试探,不去?理会,林风眠道?:“怎么?丞相想体验一把吗?”
沈摘心?头苦涩,正想找事开解,笑道?:“纸上得来?终觉浅,并无不可。”
于是,一炷香后,沈摘十分苦逼地体验了给?土豆去?皮、切洋葱、为鸡拔毛、给?虾去?线。
方才还念叨纸上得来?终觉浅的丞相大人,如今口中却反复在说:“君子远庖厨。”
饭桌上,沈摘终是道?出此行的目的:“殿下可还记得废萧国公?反了……”
他说完,三人沉默半晌,早先听?卫允提过,废萧国公在被押送的途中失踪,那时许多人已经有预感,事情会往更坏的境地发展。
梁帝将萧妃囚禁,为的也是他日若有万一,好与反贼谈条件。
但?这“他日”来?得未免快了。
“废国公到底有两?朝的威望,他的心?腹一经召唤,纷纷从任上起事,赶往允州与他会合。
中途加入不明事理的流民也有不少。你是知道?的,大梁国祚不过八载,许多事情还仰仗当地都督,镇压是要流血死人的,圣旨一下,都督斟酌,时机便耽搁,赶在年前废国公终是圈允州自立了。”
林风眠道?:“那么丞相想王爷做什么,王爷又能做什么?”
“风眠,你误会昭安了。”
沈摘谈到时局,自困其中,脸色难看似隐忍疾痛,他消瘦许多,三十来?岁两?鬓已有白发,一对眼睛却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