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爹衙门被皇太孙征用几天,他不用去点卯了。你先生身体有恙,你也不用去学堂了……只有娘天天做饭,你们啥时候休饭了,娘也能轻松两天。”
云娘自己给自己定了定心:不就是来了个皇太孙吗?一家人不能都这么发愁。有什么事,等来了再说吧。
听见母亲开玩笑,花荞也笑了:“阿娘,我去帮你。”母女两个挽着手,到厨房准备晚餐去了。
花有财也觉得,不能太自己吓自己,说不定皇太孙留下来,是为了别的事呢?
他指了指院子角落里堆着的木头,对花荣说:“没事你就去劈柴,别在这杵着,看着碍眼。”儿子总是没有女儿看得顺眼,花有财背着手回房去了。
柴:我默默蹲角落招谁惹谁了?没事就劈我!
吃完了饭,天也黑了。
花荞看着下了锁的院门和坐在院子里的阿爹,真是发愁啊:爹娘不让我出门,尤其是爹,不让我再去管郭姑娘的案子,那咋办呢?呼延锦还在私塾里等我呢……
花荞叹了口气,进屋关上房门,想着自己才刚认识呼延锦就失约,恐怕以后人家也不会信任自己、帮自己了。唉,家门口也没个卖豆粉馍的……
花荞正托着下巴对着烛光唉声叹气,烛火突然晃了一下,窗户轻轻一响,一个黑影出现在房里。黑影没等花荞叫出声,一把捂住她的嘴,将自己蒙面巾往下一拉,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来:
“别叫,是我!”
还真是求仁得仁,花荞正想着呼延锦,他就来了。
花荞瞪着眼睛小声说:“我爹知道了白天的事,说只要皇太孙还在宝应,就不让我出门了。你知道吗?皇太孙也住这条街上,就在县衙里。”
呼延锦轻笑道:“我猜你不来私塾,必是这个原因。那……你还想去义庄、去郭府吗?”
那怎么不想?虽然阿爹一再交代她,莫惹事莫惹事,可自己在郭姑娘灵牌前说过,要还她清白。欺人莫欺鬼,花荞不想放弃。
于是花荞使劲点点头,但又皱着眉说:“可我爹把着门呢……”
“我说过要从门出去吗?”呼延锦微微一笑,又说:“我猜你没有夜行服,给你带了一件黑色披风。”说着,手上还真出现了一件黑色薄绒披风,和他身上的那件一样,看这长度,应该也是他的,花荞披上该扫地了。
花荞系着披风带子,呼延锦走到床边,把被子摊开,将枕头塞进被子里,又里外卷了卷,看起来就像有人裹在里面睡觉一样。他回头一看,花荞已经好了,正捂着嘴看着那个“被子人”好笑。
呼延锦对着蜡烛一吹,屋里一片漆黑,可花荞眼前很快又亮了,因为呼延锦已经搂着她的腰,带着她跳出窗外,再点地一跳,就出了她家院墙。
“哇噻!你的身手真是太好了,不做大侠太可惜了。”花荞小声赞叹到。若是自己有这样的身手,今天根本不怕那个皇太孙。
“大侠?大侠是个什么行当?”呼延锦有些意外,脱口问道。
花荞轻声笑道:“大侠就是劫富济贫,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之大也,为国为民!”
这些话都是阿爹说给她听的。
呼延锦哑然失笑:这就是大侠?花荞脑子真是不一般,这都能想出来?
皇太孙就住在福禄街上,县衙附近都是戒严的护卫。两人不走大道,只捡偏僻的小巷走,七转八转很快出了县城。
出了县城,就看不到什么灯火了,四处静悄悄的,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虫鸣蛙唱。今天没有月亮,却意外的,有满满一个夜空的星星。
“呼延大哥,你看!”
呼延锦抬头顺着花荞手指的方向看去,笑道:“那是北斗七星和北极星,如今是初夏,斗柄南指。我常在外面跑,夜里就靠它指方向。”
“它也叫大熊座。那北斗的柄就是大熊的尾巴。”花荞手指在空中划着大熊座的轮廓。
“大熊座?哪里像熊?我怎么没看到?”
两个人比比划划,脖子都酸了,总算把大熊给比划出来了。低下头一看,对方也在揉脖子,不由得都笑起来。
“那……牛郎织女星,有没有别的名字?”
“有啊,织女星和她旁边的四颗星星组成了天琴座。牛郎星叫天鹰座。”
“天鹰……还有点像,天琴,就看不出来了,明明是织女和她的梭子……”
“我爹说,天琴是一种西方的琴,我们没见过,所以我们想不出来。”
“你爹?你爹还教你看星星?我爹只会教我练武功。”
“呼延大哥,你的武功好厉害!今天我觉得自己就是在屋顶上飞。”
“你喜欢?那我们可以再飞一次。你可以飞着看星星。”
于是,天上的星星全都在夜风中飞起来了,天琴座,天鹰座,天鹅座……
花荞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第20章 寻证物花锦访义庄
呼延锦施展轻功,带着花荞,很快就来到了郊外的义庄。
义庄的老康早几年人就走了,他没有亲人,还是花有财替他买了口薄棺材埋了。
现在是一个叫阿宽的哑巴接了老康的班。衙门里最难招的编外人员就是义庄看守,许县令说,反正看守尸体,尸体也用不着你跟他聊天,哑巴就哑巴。
这里花荞熟悉,从小到大,没少来过。他们绕过前面阿宽住的那件小屋,推门进了停尸房,扑面而来一股尸臭。还好花荞早有准备,她和呼延锦都带着口罩。
呼延锦点亮了火折子,这下能看清楚了,停尸房里一共三具尸体。两具是分别装在两口薄棺材里的,应该是县里哪户人家里死了人,下葬前在这里临时停放几天。
最边上一具,光用布裹着放在台子上。花荞一看,就知道是那具弃尸,发现那天,他就是包成这样。
“在那!”花荞走过去,掀开包裹尸体的黑布,尸体自从那日拉到这里,候虞、捕头、仵作会案后,就再没人动过。那天看到的几粒蝇卵,已经变成了几十粒,所以这两天就要拿去埋了。
可是,小酒壶公子腰上的扁辫不见了!
“东西不见了?”呼延锦问。戴着厚厚的口罩,说话也不是很清楚。花荞只点了点头,又徒劳的翻了翻。扁辫是缠在腰上的,根本不可能自己掉下来。
呼延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具尸体,便将火折子举到男尸脸上看了看。如今天气还算凉爽,尸体腐烂速度不快,五六天了,面部除了蝇卵,面容还算能辨认得出来。
找不到耳坠,花荞便要将黑布原样盖回去。呼延锦又多看了这位小酒壶公子两眼,回头好画张像。
刚才在来的路上,花荞已经把客栈的事跟他说了,别的他都知道,因为这个死者在那间客栈住过,就是他找到的线索。他又故意建议让掌柜去卖马,好引起花荞的注意。
他就是那位……缺德公子。
但小二说的这个奇怪的名字,和小酒壶公子的家史,他却还没来得及去查。
去年被永乐帝砍头的婕妤?难道是肖婕妤?永乐帝怀疑她要毒害自己,虽然只是捕风捉影,也还是杀了。那这位小酒壶公子就应该姓肖……肖大人……呼延锦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花荞正想不出扁辫的去处,忽然听到停尸房的门“吱嘎……”一声。二人急忙回头,顿时毛骨悚然,只见一个人鬼不分的脸出现在停尸房门口。
呼延锦急忙手往怀里一探,掏出鞭子,花荞伸手拦住了他,顺手把口罩一拉,说:“是阿宽!”
纵使胆大,呼延锦背脊还是有些发凉:我说阿宽,你的油灯可以不要放在脸下方吗?
阿宽认出了花荞,他也大大松了口气,走过来咿咿呀呀的打着手势,问花荞来干嘛?
花荞指了指尸体的腰,阿宽打了个手势,让花荞跟他走。花荞、呼延锦两人,跟着阿宽到了他住的小房子。阿宽打开墙边的一个箱子,笑嘻嘻的指着里面让花荞看。
箱子里面是些零零散散不值钱的东西,一看就是阿宽从尸体身上拿下来的。花荞抽出一条长长的带子,正是那条扁辫。那只耳坠豁然挂在上面。
花荞取下耳坠,把扁辫递给阿宽,打手势让他放回尸体身上。阿宽笑嘻嘻的点点头,拿着油灯回停尸房系腰带去了。
“你看,这是只女人的耳坠,我猜,郭姑娘拿着另一只。”花荞拿着耳坠,在自己耳垂边比了比说道。呼延锦留意到,花荞右耳垂尖上有一颗痣,就像要从她的耳垂上滴下来一样,很特别。
花荞朝呼延锦腰上看了一眼,奇怪的问:“咦?你怎么不挂这样的腰带?我还以为公子哥都风靡戴这样的扁辫呢。”
呼延锦又笑了,这小丫头脑子里到底有几个弯?他还是认真解释道:“风靡是风靡,可我并不喜欢身上带饰物。这些小东西女人戴很好看,男人一挂,不就成女人了?”
他没说的是:身上披披挂挂,万一在什么行动中掉在现场,那不是白给人提供证物吗?
也不等阿宽回来,二人离开阿宽的小屋,走了出去。直到快步走出十几步远,脚步慢下来,花荞才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刚好呼延锦也在做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