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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阿逢)


  
  我与淮阴王一齐在白云观中行走,聊的投机。
  他先前还谦虚自己道典不通易理不精,可深聊下来,我发现他对于易理一学见解独到,与我观点时常不谋而合,说话行事着实很对我胃口。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路程,就这么聊着,竟让我产生了一种知音之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惺惺相惜之感。 
  
  到了弘法道坛举办的道场外,白云观住持通明道长亲自上前迎接。给王爷准备的位置坐在我前排不远处,而我则自己寻了位置,坐到了后边相熟的广虚道人边上。  
  
  弘法道坛是白云观一年一度的道法盛会,场面自然不小。晟朝推崇道教,而白云观是京中最大的道观,得了朝廷许多扶持,信众极多。
  便见到这庄严宽阔的道场之上,密密麻麻坐着不下千人,相互寒暄低语,亦是沸反盈天。道场两侧松柏成林、繁花满园,三霄四御、玉皇灵官各殿分列两旁,正前方则是主殿三清殿;信众围坐道场,最中央端坐着今日弘法的宣经道人,场面盛大之极。 
  
  我翻阅着今日宣讲的道典,同边上的广虚道人闲聊搭话。
  “这弘法道坛与会的人逐年愈多,可我却难见到几个熟面孔,”说着说着,广虚道人便沉重叹气,“官家推崇道法,却没几个是真欲入道的,真是我道没落了。”
  我翻了翻道典:“不怪寻常百姓不爱听这个。我朝国力虽盛,可就是京城之中,也有不少贫苦人家连书都读不上,怎么听懂这晦涩的弘法传道?”  
  
  “向来这信仰一物,推崇者有两类。”
  “一类不食人间烟火、不知肉糜贵贱,无须担忧衣食住行,得了上天偏爱的,自然愿意信奉诸神。”
  
  “另一类则是处渠泥之底、居人下之人,这一辈子一眼便能望见了头,时刻与苦难相伴难以翻转的,便会寄托于神明襄助,妄想信仰能改变此生。”
  “饱暖才能思淫·欲,我连肚子都填不饱了,还有精力填满脑子吗?”
  
  广虚道人若有所思:“说的有理。”
  我又举例:“譬如前边坐着的这位淮阴王爷,便是一生衣食无忧、没什么可愁,无怪乎有功夫年年都千里迢迢从淮阴来京。”  
  
  “说来你与淮阴王爷还挺像的,”广虚道人想起了什么,“先不说于道典理解相近,就是这日常用度的要求规制也颇为相似。”
  “咱们观中产出的卦纸,除了你之外,就是淮阴王年年大批预定,从京城运到淮阴,路程可不近。”
  嚯,那我与我道友还真挺有缘的。  
  
  过了不多时,弘法道坛便开始了。场中安静下来。
  虽然我熟读经典,但是年年听台上不同的宣经道人阐明经典,都能获得不同的见解,于我处事算卦大有益处,便渐渐听得入了迷。 
  
  等到这宣经道人正说到“思辨明性”一条时,忽然场中出现了骚动。
  妇人惊恐的尖叫和场中护卫的兵器鸣声交织着。 
  
  我抬起头,正瞧见一个黑衣人朝着我的方向,越过人群挥剑而来。那人身形瘦高、头发花白,面巾遮不住全脸,隐隐露出半个黥字刺青。
  是他!是那个之前曾想杀我的刺客!
  
  




45. 暗河 万人丛中一仗剑,只消一眼是平生……

  
  说来, 我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短短几月之内,我重复历经了断腿、刺杀、溺水、遇虎、绑架、爆·炸等各种遭遇,感叹自己倒霉之余, 也算是积累了一些经验。
  在遇到危险时,倘若自己又瘦又矮又没什么本事, 那么最好的求生之法, 便是迅速寻到场中最有本事的靠山。  
  
  ——于是我毫不迟疑地扑向了淮阴王。  
  
  方才闲聊之时, 他曾说到自己出行不便,自小身边没离过人,就是今日参加这弘法道坛, 也带了十余个乔装侍卫一同入内。
  我还就不信了, 这个甩不脱的刺客,还能干倒淮阴王的人?  
  
  我离淮阴王坐着的位置之间只有两三人之隔,灵活一跳便跃到了他身后去。
  可谁知那刺客竟是似乎知晓我心中所想, 手中刀锋霎时转了方向, 毫无阻滞地刺向了淮阴王。  
  
  便见到淮阴王眼神一凛,当即便将我护住, 捉着我的手臂连连后退三步, 一举避开了刺客的攻势。
  而四散的人群之中, 亦在此时冲出数个精壮的汉子, 亮出兵刃劈向刺客。  
  
  一时场中罡风阵阵,数道身影纠缠起来,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淮阴王扯着我,在两个护卫的掩护之下,迅速逃离广场。  
  
  “抱歉,”我们来到了白云观后舍的避人处,暂时安全之后, 我道,“方才实在情急,知道王爷有侍卫保护,我才……才躲到王爷身后的,不是故意要害王爷。”
  淮阴王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  
  
  我点头,认真道:“这刺客是冲我来的。”
  “你怎么知道?”
  “两月之前我曾见过他,当时他闯入了我家,试图杀我,没成。”  
  
  淮阴王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眼神颇为复杂:“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能招惹上这样的穷凶极恶之徒?”
  ——说来就复杂了。  
  
  我顿了顿,道:“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无意间得罪了谁吧。”
  淮阴王见我明显不愿多言的样子,便也没问下去。  
  
  我俩进入一处屋舍。
  这是在三霄殿后,供信众香客休憩的屋子,位于白云观边缘,被雄伟的殿宇遮住,从外边看过来,并不明显。  
  
  淮阴王只留了两个侍卫在身边,我们入了这屋舍之后,便留了其中一位近身守护,另一位护卫出了屋子,确认刺客是否被擒获。
  道场上的人声渐消,我们离得远了,也不能确定外边的情况。  
  
  我走到屋子边缘,贴着窗纸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淮阴王与我一起在屋子里,我也不敢开窗——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我们的位置,我一人出事事小,若是因此让当朝王爷出了什么事,十个我也赔不起。  
  
  我听了一会儿,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安心的迹象。  
  
  曾听出过海的渔夫说,海上的暴风雨来袭之前,总是特别宁静。天上翱翔的海鸟、船下来往的游鱼,若是骤然之间消失不见,那么便预示着狂暴气候的来临。
  如同黎明之前的夜幕总是特别黑。  
  
  我将耳朵压在窗纸上,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将我的感觉说出口时,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风声。
  
  说是风声,也不尽然。  
  
  那风声极细极薄,似剪刀擦过丝帛,瞬息之间划破长空,不留分毫痕迹。
  我咽了咽口水,耳中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响。  
  
  接着,数道相似的风声再次在屋外响起。
  这次还伴随着不明显的重物落地和人吃痛闷哼的声音,以及……刀锋交鸣。  
  
  “王爷……好像有人来了。”我往屋子中间缓步退去,靠近淮阴王,“而且不像是您的护卫。”
  噌地一声,留守屋中的那个侍卫剑锋出鞘。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如同开战前的擂鼓。
  几乎在那剑鸣响起的瞬间,屋舍两侧的窗子猛然间同时跃入了数人。  
  
  那人有同伙!  
  
  屋内混战起来。
  
  这进入屋子的刺客,包含之前那个黥字刺客在内,足有八人之多。
  淮阴王在外的手下似乎已被料理干净,此刻唯一剩下那位正举剑奋力相抗。淮阴王亦身怀武艺,手边没有兵器,他便随手拿了屋子里的一把笤帚与刺客周旋起来。  
  
  我拎着一把条凳贴在墙边,紧张地注意着战局,力图使自己不被注意。  
  
  我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这人一而再地试图杀我,甚至还为了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不惜派了足足八人一齐动手?
  说实在的,养着这八个人得花多少钱?
  ——我他娘的都不知道我居然这么值钱。
  
  不过是知道镇抚司被烧的真相,真的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吗?还有那个至今都找不到人的朱明……是不是已经遭了毒手?
  或者说……这其中有我不知道的内情或更大的牵扯?  
  
  我头脑混乱起来。
  
  我为人虽不怎么样,但打过交道的人事还算不少,我一向为了生计小心翼翼,不曾过分得罪过谁;外人的是非,也从来不多管闲事擅自搅和。
  若说这十七年来生过最多的是非,都是这几个月内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倒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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