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知道那些都是仿品,但她那被独自留在楚宫的病弱弟弟以前总爱腻在她身旁,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对她说:
“姐,要是我好了以后,就出宫去游览我大楚的秀丽河山,到时候朗儿一定要将曹鸿子的骨雕陶绘全收集了,哦,还有上古的玄翦剑,嗯,还有还有...闻说邻国齐地的斗鸡可好看了,最出名的便是号称战斗佛的竹锦雄鸡...”
她陪着父亲母亲出宫之前,弟弟抱着病身在她后头抱着她的腿,拖着不肯让她走,还说不该让姐姐替他的,他要自己跟随父王母后前往齐地当质。
思朗自小便是她看着长大的,他总是一副瘦弱的身子,三天两头大病一场,如若他去了齐地,齐王必然不肯出资给他煎药吊着,必死无疑。
于是思阙蹲下来好生哄着这个尚在病中的弟弟,她骗他说,她只是应齐王之邀,前往齐地作客,被好生侍奉着的,等她陪着王父王母回到楚国,就能替他集齐他想要的那些收藏品了。
她摸着他忧愁得几乎皱成小老头的前额,笑着跟他说:“等姐姐回来,你看姐姐给你收集的那些东西,如若齐王亏待我,又如何能大方地替我集齐那些藏品呢?你到时只需看看姐姐给你带回的东西,就知道姐姐在齐地过得如何了。”
当时她这个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弟弟自幼病弱养在深宫,便是把仿品收集了,相信他也辨别不出。
可是,等她花光了手上的所有换来寄予了她微末希冀的仿品后,太子姬夷昌一句喜欢,就硬生让人从她手中夺去了那些东西。
就连后来她周旋在女官中游刃有余后,托女官给她张罗的一只战斗佛鸡,都不能幸免。
在她最失意,被现实打压得饥肠辘辘,生活无以为继之时,她来到了这里,抱着大树干哭泣。
等第二天来到此处的时候,她便赫然发现树干的洞穴里头被虬结的须根缠绕了一些物什,她爬进去,解开一看,却是比那仿品看起来更像真品的曹鸿子骨雕陶绘!
虽然思阙没见过真品,也不知道真品是如何的,但单观那陶绘底部斑驳错落的年代感,还有釉面的色泽和过渡,感觉大概真品也不过如是了吧。
后来那些被夺去的名剑仿品,第二天也都出现了比那仿品更像真品的出现在树洞里,那玄翦剑厚重而璀璨的剑身,剑光闪耀得她眼睛都差点睁不开,心中连连喟叹如若这并非真品,那真品该有多厉害啊。
就连被夺去雄鸡,第二天路过墙头古树时,就会看见一只体态更为健硕的战斗佛鸡从树洞里跳出来。
对此思阙很感迷惑。但她想起了幼时宫里的老嬷嬷给她讲的关于楚国古老的树神传说。
她想大概这世上果真是有神灵的吧。
之后她越来越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特意花了好几袋子小米换了一把结实的锁将那些藏品锁起,藏在自己的被褥里。
只是后来太子昌抢掉她一匣子悄悄积攒起来的锦衣华裙,簪花珠钗,却对她那些更像真品的骨雕陶绘和名剑不感兴趣,将其连同一把破烂得生了锈的铁锁扔回给她时,她意识到了越是她刻意去藏的东西,那些起歹意的人就越在意,从而多难都要将其搜出来。
自此之后,但凡她在意的藏品,便被她用一把破锁锁在残旧不堪的木匣里,随意扔在屋子角落,反倒不易引起人注意。
“殿下,殿下!外头风大,您还是赶紧回车辇上吧...”
悠扬的埙声以外,周凛苦口婆心循循诱导的声音响起,既焦虑又惶恐。
倒是没再听见那病太子夺命咳嗽的声音了,反而听见一阵阵沉重喘息的声音,那喘息声如同一个步入弥留期的老者一般。
姒思阙皱了皱眉,眉目不动,继续端坐墙头吹埙,连节奏都没有被打乱。
因为她知道自己如若这时候停止吹埙回避,那位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定然拿事来发难,她越是毫不在意他,兴许太子还会刻意吸引她注意,但必然不会太过责难她。
果不其然,喘息和步伐声在她足下停下,一身玄衣,墨发随意披散的太子殿下喝停了她,并且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下来说话。
姒思阙并未如他的意,只是略停了一下,垂眼淡淡地扫了扫他,就又举埙换了个韵律吹奏起来。
这曲调比先前那首激烈鲜明的曲子悠扬野趣多了,如春日明媚潋滟的流水平静和缓地流过,渐渐地,那些栖身在树头的扫尾子,还有鸟雀都出现了,在枝头伴随思阙的埙声吱吱喳喳叫唱起来。
周凛还是头一次见识这“墙头佳公子”的魅力,不由就瞪大了眼睛。
他之前是听不少宫人说过业巷那里的高台墙上,有位美貌公子的埙声动听得能引来鸟雀争鸣,但他一直以为是别人道听途说,言过其实了。
时至今天他才托殿下的福有幸目睹。
思阙转动了一下握埙的手,突然变幻了声调,一只栖息在枝头的扫尾子不知何时窜上那位玄衣墨发,龙章凤姿的病太子肩头上。
拖曳着大尾巴的扫尾子跟随埙声的节奏,在一个劲捂唇咳个不停的太子殿下金质玉相的俊美面容扫拂,轻轻扫过那笔挺入鬓的剑眉、辰光汇聚的眼眸,还有镌刻一般英气硬朗但此时过于苍白的面容。
周凛焦急万分,一面挥着尘拂紧张地过来驱赶,一面朝思阙作手势示意她赶快停下埙声。
思阙不耐烦太子,更不耐烦他夺命似得的咳嗽声,当然不肯轻易停下,继续握埙随即完成剩余的后半调后,才在悠扬余韵中收掉了曲韵。
思阙手撑墙头站起,在高台上朝太子殿下恭恭敬敬地行一臣礼,皮笑肉不笑地请罪道:
“臣使见殿下今日兴致高,竟能四处走动,便斗胆献曲,博殿下一笑,以答谢殿下上回赠药之恩。”
思阙这是明面上不撕破脸皮的好话,她用眼角偷瞥那只已经把太子殿下的墨发鼓捣成了巢穴,踩到了太子头上,正捧着殿下发冠上的宝石当榛子啃的扫尾子,努力憋住不笑。
哼,谁让他上回大半夜的找人来架着她往他寝殿去,还让她顶着夜风在屏障外头站了一整夜。这位的脾气阴戾古怪,整人的法子层出不穷,她如今不过小小地以牙还眼而已。
太子姬夷昌猛咳了一顿后,突然那只苍白而有力的手,猝不及防地一把捏住那只胖胖乎乎的扫尾子身躯,把扫尾子捏得两腮鼓胀,腮里藏好的宝石也吐了出来,痛苦地“吱”了一声。
“哪来的腌臜老鼠,给孤剥了皮淋热油烧了!”
扫尾子骨溜溜的黑眼睛惊恐万分地睁着。
姒思阙一个没站稳,径直从十几尺的墙头上摔落下来。
从恁高的墙头摔下,思阙以为自己大约要瘸着腿回楚地见弟弟了,等她摸着垫着自己身下硬邦邦的身子,和周凛那六神无主的惊唤传来时,她才惊觉自己摔在了那个可怕的太子殿下身上了。
第4章 不可言说的情愫
思阙几乎是未等周凛走近,马上就自己从太子身上起来了。
那只被太子捏得皮毛凌散的扫尾子早就趁机仓皇溜了。
周凛满脸惊惶地走前来,扶起委顿在地脸色愈发苍白的太子殿下。
思阙疑惑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一阵,方才她手心的触感,倒不是她想象中的摸到一排排骇人肋骨的触感,反倒是非常健硕硬邦的。
太子昌自幼身体孱弱,一日三顿都离不开药罐,在思阙的想象中,他的身子自当该是单薄羸弱,风一吹便能刮走的那种。
难道刚才是自己的感觉有误吗?
不过思阙很快释怀了,说不定是宫人担心这位行事乖张的太子平日里得罪人多,所以给张罗一些护甲之类的东西,刚才她摸到的也是冰冰凉凉的,大概是甲袍的硬质感吧。
周凛在扶起太子殿下时,心里想的可就不同了。
刚才楚质子摔下时没看到,但他这个位置分明看了个一清二楚啊。
太子殿下刚才在楚质子失足的那下,分明就已经伸手运起了气,却临到关头收了手,伪装成是自己站不稳被地上石头绊了一下,却恰恰赶在楚质子摔落前垫在她坠落的位置上。
周凛冷汗淋漓,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扶着太子,给太子殿下捋着气。
太子殿下抬眼望向思阙时的眼神晦暗不明,激烈地咳嗽一声后,就又悄无声色将浓烈的情感抑压住了。但却因为过分的抑压,使得他呛咳得一时岔住了气,提不上气来,浑身痉挛得厉害,眼泪都几乎咳了出来。
姒思阙自知闯祸,若然太子殿下就因为她而在此一命呜呼,别说齐王不肯放她了,就连她的王父王母,还有楚国上下都会受到牵连。
这锅太大了,她可担不起。
于是她慌张地靠前一步,代替周凛给太子昌捋着气,并让周凛赶紧去唤大医。
周凛赶忙应喏并急急往巷头停放车辇有侍从守候的方向走去。
太子昌忍着一腔泪,终于捋顺了气,虚脱地将头搁在了姒思阙瘦削的肩膀上,紧闭上眼后不动了。
思阙见状,吓得用指尖去探息,并且一面摇动他,一面拍着他苍白的俊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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