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
周凛过来,颤着身子跪下,凑近太子殿下耳边,密语了一阵子。
姬夷昌听完,手边抓着的竹简都被掰裂成数截,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凛:“不可能,那些人已经被孤弄走了,还有谁能带走那家伙?”
曾经姬夷昌是有压抑过自己对姒思阙的情感的,但那时因为双方态度如仇敌般胶着,那会儿如若姒思阙那家伙就这样回去楚国了,他心里虽难受但仍然能克制些许时日,再骗骗自己。
但如今,他已经习惯了她的糕点习惯了她的靠近习惯了她出其不意出现在他宫中,如若她真被人偷走了,让他如何是好?
“殿下,是真的,有个长相跟楚质子有五六分相似的寺人,把楚质子带着,那两个被弄晕的寺人到现在才来告诉奴,现时,他们可能已经出了临淄城,就再也抓不到他们了!”
姬夷昌扪胸呛咳得厉害,突然猛地自案边站起,许是动作过于猛烈,他眼前暗了一会,几欲昏倒,是周凛及时扶稳了他。
他按着胸腔撕裂得厉害的心脏,嘶哑着嗓子,话语间再也没有了刚才对着庞仲时的气焰,凄戚道:“快去!不管用任何方法...帮孤去把那小子留下...必要时,替孤带话...”
“她如果还想救楚王楚后...只要回来,孤...愿意娶她...”
第25章 公主求您了!殿下想见您……
姒思阙能在齐地得见多年没见的弟弟, 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刚才姒思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太子命人诱拐上车,差点就要被拐到城外的行宫去了。
幸得她机警, 及时制压住他们, 立刻就威压驾车那两个寺人把她送回漳华台去。
不然,又如何能刚巧遇上思朗呢?
“阿姐, 庞仲已经在城外安排好接应的人了,只要我们出了前面那道门,就无虞了。”
“阿姐,或许你对庞仲此人抱有些许成见,但此次如若不是他, 朗儿也不能把你救出。”
“阿姐,庞仲他真的不知道我会有能耐偷偷到漳华台,他此时被我落下了,他...”
“好了,你说够了!你与姐姐多年不见, 一见面就老是给别人说情!”
姒思阙有些不耐地打住了他。
八年了, 八年不见, 曾经那个老是跟在她屁股后弱不禁风的弟弟, 如今长得比她还高了。
看上去脸色似乎挺康健的,是个英俊少年了。
只是从刚才到现在, 她不过说了一句怀疑庞仲的话, 这个弟弟就一味地给她洗脑。
“朗儿, 不是姐姐说你,如今只余你和我,你就不觉此事蹊跷吗?你一点都不会怀疑吗?如果那庞仲在外头找了人,并非来接应我们, 而是抓捕我们的,那该怎么办?更何况,姐姐现在真的走不得,快!你快走!我自己回去!”
“我不许你回!!”姒思朗及时拉住了姒思阙的欲解开马辔的手,“姐!跟我走!这是王父的意思!”
思朗以为搬出父亲,姐姐就该听话了,谁知姒思阙一下子分夺他手上的缰绳,把车子驶到距离城门不远处的拐角停下。
“朗儿,你自己须得小心庞仲那人,待会要看清楚接应的人,对了,王父给你贴身戴着的和氏璧环呢?必要时你可以...”
“我把和氏璧环给庞仲了。”姒思朗眼眸清亮,大方道。
姒思阙瞪大了桃花眸,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那种东西你怎么能随便给人??你知不知道那是你小的时候王父为了...”
“朗儿知道。但朗儿这么做是有原因的,阿姐你相信我。”
看着少年那张和她有五六分相似,却一脸单纯憨厚的脸,姒思阙不由地就仿佛看见了“笨蛋”二字。
“不行!你得要回来!那你与我说说,我倒要看你有啥原因,能把这么紧要的东西都给了人!”姒思阙叉着腰仰头逼问他道。
姒思朗看着姐姐比幼时长得越发明艳张开的五官,眼前的影像和幼年姐姐的影像重叠,唇上扬起了会心的笑,压根没怎么在意她的怒火。
“啊?因为我把他落下了,得给他个保命符啊。”他答得如此轻飘飘,可把他姐姐气得差点不想把他认作弟弟了。
“姒思朗!你!!”姒思阙跺脚,把手里的马鞭甩回他手中,毅然撩裙裾下了车。
“阿姐!阿姐!”姒思朗在后头追着思阙。
此时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姒思阙心中一黯,立马转身将弟弟往桥下的臭水溪里推。
“哗啦”一声,没料着姐姐突然而来的一推,姒思朗就被推落了桥下,此时正仰脸半淹在溪水中。
“不许跟来!在桥底下待着!我主意已决,你若想救我,便回去好好跟着司马磊,等再过些时日,等你能独当一面的时候,再待时机成熟,光明正大班马前来营救我,还有王父王母!”
思阙说完,不知从何摘来了一片叶片,凑在唇畔吹出了舒缓的乐韵。
天边成群结队的乌鸦飞来,黑压压地围堵在了姒思朗周围,令他动弹不得,被逼困于桥下。
“阿姐!你不能...阿姐!回来...”思朗的声音堙灭在了身后。
姒思阙继续往前走,果不其然,没多久就看见一队人马在朝她的方向而来,为首的那个,正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贴身内侍,周凛。
“周大人。”姒思阙站在与周凛的马十步之遥的距离。
周凛立马从马上下来,恭敬地走至思阙跟前。
“公主。”
“周大人,我不过是略烦闷,到附近皱皱便回了,用得着你们一大帮人过来寻我回去吗?”姒思阙挑了挑眉,又道:
“哦,对了,那辆车的马儿不听话,刚才差点把我驶进河里,幸亏我机智。不过马跟车都没有了。”
周凛的眉头从他坐在马头上,到他下了马,来到思阙跟前,始终都深锁着,他掬下身子,恭谨道:“只要公主无事,旁的都无所谓。”
“嗯哼...”思阙原以为周凛会怪罪她的,结果没有,态度恭谨严肃得反倒让她有丝丝不惯,不由就撇开了目光。
“公主,请您务必跟奴回去,殿下他...”周凛神色凝重道。
“哦,是不是殿下又要怪我了?”思阙打断道,“我就是...”
“不是的。”周凛抬起了头,此时思阙能清晰看见他眼圈处红了一圈。
“请公主跟奴回去。殿下说了,只要您肯回来,殿下便立马接下大王的婚旨,不日便与公主完婚。”
姒思阙很是意外。本来早上的时候她还在想着,一步步拉进太子的好感,日子待久了,兴许就能哄得太子答应了。
没想到弟弟一来将她掳拐了一下,回头她被人找了,太子便答应成婚了。
真的...如此简单吗?她有些懵了。她还以为至少得讨好他,耗上好一段时间的呢...
当她跟着周凛来到太子的寝宫,此时姬夷昌正躺在床上不停地痉挛,脸色发白,有四五个宫人合力将他四肢压住,还有一人用厚的巾帕塞紧了他的舌关,不让他痉挛的时候伤到自己。
姒思阙突然就想起了上回大半夜,她突然就被人架着来到他的寝殿,那时候他的寝殿被一架屏风架着,他在屏风那头那是发出类似现在这样的痛苦叫声。只是,这次的叫声要比上回那次厉害了。
“呜...呜...”太子殿下突然睁大眼睛,青筋乍现,身子猛地一下子痉挛得拱起,周遭的宫人压不住他,纷纷被他摔下了床榻。
“公主!您赶紧过去!殿下他想见您!!”
周凛急得眼泪都几乎冒出来了,忙过来拉思阙。
姒思阙被这个场面给吓住了,愣神一下子没缓过来。
她几时曾看见那个在她面前恃着自己身份作威作福,面目可憎的太子殿下,也会有如此可怜难受的时刻啊。
“他...他怎么可能想见我?周...周大人你一定是误会了!”姒思阙甩手抗拒着靠近,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公主!公主!奴求您了...”周凛哭着,突然就拉着她的臂给她跪下。
姒思阙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啊....唔....啊!”床榻之上,太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浑身瑟瑟抖动,他终于不痉挛了,却似乎冷得用臂将自己整个高大的身体圈拢起来,想要获取温暖一般。
“冷...冷...”姬夷昌唇瓣发白,颤巍巍地喃呢着。
宫人们赶忙去生起火炉。
外头酷热的天,寝殿里架着七八个火炉,生生把思阙热得能蒸发掉一层皮,可床上的太子依旧觉得冷,把自己蜷得更紧。
姒思阙突然就想起了弟弟思朗小时候身体不好,生病的时候也是那样一个人蜷起身子睡,可他又不喜欢让宫人靠近。思阙每每疼惜,都会搂着弟弟,给他搓着手脚取暖。
思阙看着跪在她跟前苦苦哀求的周凛,又看看床榻上冷得连床板都在抖颤的太子,哀叹了一声,终是缓缓走了前去。
姬夷昌在梦里,又梦见了十岁那年,以为母亲摆放在案几上的核桃酥是为他而备的。
那天是五妹妹的忌日,却也是他的生辰。
他真的只是以为,母亲是知道他和五妹妹一样,同样爱吃核桃酥的。真的以为那些核桃酥是为他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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