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谢贵妃能令那些卫兵放她进来,那么绝对不会再让她轻易出去。可若是她朝前迈步,那迎接她的便将是……
上天似乎不允许她再多想,回廊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直直地朝楼梯口而来,朝她而来。
正在她惶然无措进退维谷之时,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的将她拽入怀中,将她完全包裹在他的胸膛前。
“是我。”连槿听得那熟悉的温沉嗓音在头顶低低响起,僵硬凝固的身子顿时释然了下来,心中的惧怕畏然也随之一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鼻头的酸涩和眼眶的湿润。
她仍不住地朝那能令人安心的依靠深入几分,想将自己片刻前所有的惊慌无助都融入那片温暖中。
“哎呦,太子殿下,您在这儿呢,可让老奴这一阵好找!”尖细的声音传来,那是天子身边寸步离不得的内监总管福海,“陛下说各大臣们家的闺阁女眷们都到齐了,让您去看看呢。”
“有劳您了,待我更衣后立刻就去。”祁珣将连槿掩在身后的阴影里,微微侧头看向福海,含笑回道,
“哎,殿下您方便着,老奴就先回了。”福海不曾瞧出丝毫异样,笑着躬身离开。
待那脚步声渐渐走远消失,祁珣才无声地松了口气,将紧紧护在怀中的人儿松开。
他本是想疾言厉色地训斥连槿一通,为何不听从他的吩咐安心留在东宫,而偏偏要来到这是非之地,还差点被人利用成为献媚的礼物。
可在看清她眼眸中尚未褪去的慌张,他的怒意早已烟消云散,反而觉得心口一阵刀绞般的疼痛,鬼使神差地竟令他想抬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意。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失态的她,一向有着超出自身年龄的老练世故,令他几欲忘了,她再如何地冷静自持,也只不过是个二八少女,会害怕,会慌张,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他人的保护。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将微微颤抖的她轻轻搂入怀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跑了!”
面上是严厉的告诫,内里却带着莫名的心疼,
他方才只需晚那么一时半刻,她就将被福海撞见,然后便将被顺其自然地带至天子面前,只要天子看见了她那张惊似故人的脸,无论是生是死,都将再与他无关了。
他为自己心中涌出的无尽后怕而感到心惊,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已成为自己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了,以致于只要想想即将失去她,胸口就像被剜了一块般,空落落地疼。
“奴婢不敢了。”胸口处传来犹带着哽咽的闷声应答,祁珣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小狗一样,有些笨拙地触了触她瘦削的肩头,低声道:“好了,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连槿点头,缓缓从他胸前移开,却发现他的衣襟已被她方才的惊慌濡湿了一片,惨不忍睹。
她万分歉然地抬眼看向他,却见他只是无奈地笑了声,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看来还真得更衣了。”
祁珣将她罩在自己的衣袍下,拾级而下,守在出口的兵卫远远地见是太子,皆恭敬地低下头,丝毫不曾留意其他的异样。
待出了天子所在的高楼,祁珣带着连槿穿行于楼宇的暗影下,借着攒动的人影为掩护,来至一处隐蔽且无人的墙角乌檐下。
一道黑影无声地落于二人身前,是卫峥。
祁珣松开彼此一直紧紧握着的手,声音又恢复了从前不上心的淡然,“带她回去。”
“是。”卫峥领命。
眼下,有了卫峥在,她应再无危险。祁珣本欲直接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却又回首,抬眼看向一直定定望着自己的连槿,唇角弯起一个异常温暖的弧度,媲美日月的灿然笑容,足以照亮整个漆黑的夜空。
“等我回来。”
待祁珣走远多时,连槿尚未从他那个明媚得不可方物的笑容中回过神来。
他方才,是真的笑了。
不同于以往令人不寒而栗的嘲笑冷笑,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温暖而惑人心神。
连槿只觉得脸颊上盛满灼热,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定是绯红一片。幸好此时此地,光线晦暗,应是没人看见自己的这副花痴窘态的。
她略略定了定神,才猛然意识到她身边还站着个不爱出声的卫峥。
她略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垂下头掩饰着脸上的绯红,低声道:“今次,又要劳烦壮士了。”
卫峥木然的眼眸抬起,掠了眼即使掩在夜色中,也清晰可见的红耳朵,嘴角难以察觉地微微抿起,干涩地应了声。
如以往一样,卫峥将她负于背上,飞身跃起,踏上乌檐,乘风而行,如履平地。
连槿此时心中一扫之前莫名的烦闷,取而代之的,满满溢出的欢喜,无法言语。
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高兴,只觉得心口那块一直压着的大石被人挪开,至于那个人是谁,她却不敢去想。
卫峥背着她飞跃过方才惊心一刻的楼阁,正好可以将宴席中央的歌舞一览无余。
连槿定睛地朝那群霓裳舞女中望去,期盼着能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突然,本聚集在一起的舞女们如花苞般绽放,那层层掩映的花瓣下,夺目的亮色一跃而起,翩跹起舞。那迷人的舞姿,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再加上她绝丽的容颜,更是令人不舍移开目光。
连槿差点惊得出声,那个惹人注目的舞者,正是芷兰!
祁珣换下被连槿污损的外衣,心情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步履异常轻快地登上那座高阁,来至天子身旁伺候。即便是看到祁珩那张鄙夷的脸时,也觉得要比平时顺眼了许多。
天子也感受到了来自祁珣身上的愉悦,不免笑着和蔼询问:“看见中意的姑娘了?”
侍立一旁的福海也极有眼色的帮腔道:“殿下笑得嘴都快合不拢,定是寻到意中人了。老奴恭喜陛下,恭喜殿下!”
祁珣有些无措地抬手摸了摸嘴角,暗暗骂了福海一句,哪里合不拢了,明明闭得好好的!
但脸上他不能表现出丝毫不悦,只能躬身笑着摇头,“儿臣是见父皇如此开怀,故而心也跟着愉悦起来。”
祁珩嗤笑了一声,“马屁!”
不等天子继续追问,只听得楼下传来雷鸣般的喝彩声,引得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台上的歌舞。
当祁珣看到那个引得众人叫好不迭的舞女的那张脸时,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天子。
只见天子的脸色也是猛地一变,眼眸中光影变幻,扶着座椅的手竟微微抖动起来。
“父皇!”
“陛下!”
“皇伯父!”
天子的异样惊得令侍立一旁的众人急急出声问询。
天子却只是闭上眼,朝身旁挥了挥手,示意没事。良久,他才慢慢睁开眼,深思难测的目光紧紧地锁住那个舞女的脸,语气难辨喜怒:“福海,将她带上来。”
第44章 . 救驾 她若是醒不来,你们各个提头来见……
毕竟人多眼杂, 连槿不敢让卫峥在千秋殿的屋檐上多呆,只多瞧了正翩然起舞的芷兰几眼,就速速离去了。
卫峥如阵风般, 从东宫宫门掠过,几个闪转腾挪间就将连槿安然地送回了栖梧阁。
连槿刚站稳, 感谢的话语还未来得及出口, 卫峥就闪身离去了, 徒留下一阵打着旋儿的风。
时辰尚早,加之心绪仍未彻底平静下来,连槿从妆台下的柜中取出一物, 走向屋后小院。
因她素来喜静, 随身伺候的宫婢们都住于栖梧阁外的屋舍, 故而, 此时被淡淡月华笼罩着的小院中, 唯有她一人。
随着春意益深,院中栽着的几株竹也愈发挺拔,枝叶也渐渐葱郁。
她抬起手中的一物,放置面前细细看着。这是当初她离开司籍司时,夏初送给她的短笛。时隔三月, 她辗转于禁宫、东宫、冷宫,几经生死,眼下还是头一次寻着机会将它取出。
她将短笛放置唇边,对着明月,半阖着眼, 略略试了试音,一曲《梅花落》就如一泓清泉,倾泻而出。
章岘六艺精通, 他对夏初倾囊相授,却只让她吹笛,且只教了她这么一曲《梅花落》。
连槿犹记得,每每章岘吹奏完此曲后,总是仰天长啸一声:“中庭多杂树,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
看着他脸上所现出的那一片她所不懂的落寞与惆怅,幼时不明世事的她总是很好奇,师傅口中的那个“君”到底是何人。
如今再想来,那位也许就是师傅心中的执念吧。即便是清心寡欲遗世独立如谪仙的师傅,在这世间也有放不下的心上之人。
那么,她这般的凡夫俗子,执着于十年前的一个承诺,割不去也舍不得,偶尔片刻的痴心妄想,就也不是那么罪无可恕了吧。
连槿突然想起方才看见的芷兰那一舞,艳惊四座,美得不可方物。当时,夏初应该也在一旁的乐师中。
连槿停下吹奏,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短笛,笑了笑。
记得当初,芷兰执意要跟着夏初去司乐司,而不愿与自己一同留在司籍司。素来温驯无主见的她,第一次那么坚定地要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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