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李绣姝虚无力气地朝连槿招招手,眼中不再有之前的狠厉与提防,完全是垂死之人的临终托付,“自此,我便将东宫的职责托于你了,你万万不能辜负娘娘的重任。”
一枚沉似铁黑如墨却触感如玉的令牌落到连槿的手中,那是东宫掌事的玉牌。
连槿抬起清澈见底的眸子,看向满脸期待之色的李绣姝,定定回道:“奴婢必不负所托。”
第23章 . 玉牌 归你了
夜,来得格外快,而今夜要焚烧的尸体,却已是昨日的数倍。
连槿静静站在一旁,看着素妗的面容一点一点被火舌包围被吞噬,被堙灭于火光中再也寻不到。她的胸口传来刀绞般的疼痛,甚过受刑那日的十指连心,痛得几欲窒息。
这是六年来,她第一次感到这般的难过,而她也不知道原因。她与素妗统共也就见过几次面,说过的话寥寥可数,虽然素妗帮过她,却也并未到刻骨铭心的程度。
“里头有熟悉人的?”耳畔突兀地响起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没有波澜。
连槿一惊,即便不回头也能辨出这人的声音,因怕被旁人察觉,身形不动却低低出声:“殿下如何来了?”
原本清冷的嗓音,此刻却因哽咽而带着几分沙哑和酸涩。
隐在阴影中的祁珣眉头一皱,但纵是有再多不满,此刻却也只能言简意赅道:“寻处安全的地方。”
连槿会意,悄然地避开人们的视线,朝自己所住的后院走去。因为最初染病死的太妃居住的偏殿就在后院附近,所以现在除了她,几乎没有人敢在后院落脚了。
连槿在长于院墙边的一棵梧桐树下止住脚步,离唯一的院门很近,却不是正对院门,若是有人靠近即刻便能察觉,而有足够的时间躲避——不管是翻墙还是上树,都很方便。
此时的连槿已收起了方才倾覆而下的伤逝之痛,面上恢复如常的沉静淡然。她朝祁珣恭然行礼,语气里已听不出丝毫起伏,“殿下,此处应是安全的。”
“嗯。”祁珣侧头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扫片刻前无声哭泣的脆弱模样,冷静地像柄待出鞘的利剑,他才满意地点点头,一语双关:“你这次做得很好。”
“殿下谬赞了。”连槿的话语轻得几乎要飘起来,“是殿下宽仁,给了奴婢机会,奴婢才能侥幸,残活至今。”
“奴婢今日无意从李掌事口中得知,她原是谢贵妃的人。她将东宫中谢贵妃安插的线人都一并告诉了奴婢,奴婢已记于此,请殿下过目。”
待祁珣接过那张写满背叛者名字的薄纸后,连槿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从袖中取出那枚墨玉宫牌,递至祁珣面前,“这枚玉牌也是李掌事交给奴婢的。”
祁珣清冷的目光扫过,连槿只觉得捧着玉牌的手背泛起一阵莫名的凉意,心中惴惴不安。
“归你了。”
寥寥数字,须臾之间,连槿知道自己将将逃过一劫。
恐怕太子之前便知道这枚令牌已落于她手,若她方才私心藏匿不报,眼下也许就要随素妗一道去了。
她暗暗吐出一口气,便听得祁珣问道:“那口有蹊跷的水井在何处?带孤去看看。”
“是。”
这才是他今夜私下前来的主要目的吧。
那口井所在的园子离安置病患的正殿不远,虽然那些宫人轻易不会乱走动,医官们也都忙着查阅医书寻找药方,无暇来此,但连槿仍是担心被他人看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太子的样貌太过惹人注目了。
她从袖中取出头罩,“此处离疫症宫人的住处颇近,未免万一,殿下还是带上头罩,以防沾染了疫症,伤了国体。”
祁珣似笑非笑地掠了眼她手中的简陋头罩,了然地开口询问:“你怕孤给你惹麻烦?”
“奴婢,奴婢不敢……”连槿不想竟被他一眼识破,心下顿时无措。
“放心,孤身边的人已将周围看住,不会有人发现的。”话语里罕有的和缓平易,听起来倒有几分像是在安抚,连槿不禁有些意外。
祁珣此时却不曾注意连槿的小心思,俯身朝那口井的深处探了探,又仔细打量了井口四沿,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偏头看向身后的连槿,“你把你那日所见的都告诉孤,越详细越好。”
连槿应下,便将那夜她躲于阴影下所见所闻的,都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甚至连那个领首的与周嬷嬷谈话的太监的模样都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可惜,周嬷嬷已死,否则从她口中定能知晓这井的问题。
“那个内侍,”待听完连槿的讲述后,祁珣不假思索地开口问道,“你可有在蘅芜殿中见到?”
被祁珣一点,连槿顿时恍然,猛地想通其中关窍,不敢置信地又看了那口井一眼,心下惊疑丛生。
难不成,瘟疫竟是这样被带进来的?
次日,蘅芜殿闹鬼的传言便在六宫中传开。愈是这般人心惶惶的时刻,流言愈是若洪水猛兽,挡不住,却也无需挡。
一群宫女缩在墙角小声嘀咕私语着,脸上皆是惧怕万分,但眼中却尽是好奇。
“欸,你听说了吗?蘅芜殿最近闹鬼来着。”
“听说是那些得疫病死的,因为没有入土安葬,夜夜又哭又闹的,真是瘆人得很!”
“可不是,据说那哭声都是从口井里头传出来的,还指名道姓地哭骂呢!”
“都骂些什么?”
“我又不曾听见过,怎么知道。但想想也总不外乎,生前什么未了心愿之事吧。”
“啧啧,那定是怨念极重的厉鬼。”
“唉,真不知太子殿下会如何处置,总不能将那鬼从井里捉出来吧?”
正在她们说得兴头上时,一道尖细的骂声传来,“你们这群小蹄子又在犯懒了,嫌皮痒了是不是?”
她们纷纷吓得跪地求饶:“辛公公饶命,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娘娘不在,你们就以为含香殿没有规矩了?”辛荃阴测测地咧了咧嘴,“妄议宫中,私传谣言。每人杖二十,拉下去!”
待宫女们哭喊求饶声渐渐退去四下无人时,辛荃压在喉中的咳嗽声如燃着的爆竹似的,激烈而刺耳。
他掩嘴咳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涣散的目光却在慢慢凝聚,狠意决然。
必须在被人发现端倪前,将那口井毁了!
入夜,挂着一轮凄冷残月的夜幕下,被死亡阴霾笼罩的蘅芜殿,寂寂悄然,唯有戾戾风声。
正殿后的憧憧树阴底下,一个几乎与树杆融为一体的瘦小黑影从树后探了出来。黑影熟门熟路地闪出树阴,如一只觅食的老鼠,直直地蹿向园中那口闹鬼的井边。
黑影停在井口边沿,从头上的发中拔下一物,清寒的月光下,只见那细如绣花针的物件被他俯身插入井壁的一处缝隙中。
尖细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仍掩不住言语下的狠绝私利。“别怨我,我也是为了活命不得已的。待这事了了,我自会派人将你的骨灰残物送出宫的,你且安心罢。”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几包东西,欲投入井中,却不料手腕猛然被什么击中,手中的东西全掉于地上。
下一瞬,四下火光大盛,数不清的人影从暗处走出,而他们手中握着的凛凛寒光,令尚未弄明发生何事的他,感到了一阵彻骨的绝望。
祁珣却是不曾看一眼被无数刀刃包围满脸震惊的辛荃,而是疾步走近那井口。
那原本漾着幽幽井水的井中,此刻却是滴水未见,隐隐的月色下,唯有长满青苔望不见底的井壁,弥漫着森然的潮气。
祁珣瞟了瞟那根插于井壁缝隙中的长针,冷冷一笑,心下顿时了然。
“身染疫病,却隐瞒不报,罪该当诛!但孤还有事问你,便暂先留着你这条残命。传孤吩咐,让医官好生诊治着。”祁珣凌厉的视线落于瘫倒在地的辛荃,哂然笑道,“却不知沈昭容知晓此事,会有何想法?”
辛荃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浑身如筛子似的颤抖着,唇色泛着乌青色:“殿下,奴才罪该万死!但,但此事尽是奴才一人所为,与昭容主子没有半分关系,望您,您……”
祁珣勾起唇角,踢了踢那散落于地的纸包,一些带着古怪气味的粉末从纸包中露了出来,“一介阉竖也能拿到硝石与硫磺?”他的语气陡然转厉,“你真当孤好糊弄不成!押下去!”
众人领命,一边将辛荃的口堵上以防他咬舌自尽,一边将他的手脚用牛筋绳捆缚住,让其无法挣扎。
只是眨眼间,那黑压压的众人就如潮水般退去,寂然无声,了无痕迹。
一直藏于暗处的连槿却看得心惊不已,她从未想到太子身后竟暗藏有这般的实力。
那群人虽穿着禁军的衣服,却并非是守卫禁宫的十万禁军中的任何一支,而是仅听令于太子一人,唯东宫马首是瞻的近卫亲兵。他们处在明面时是天子禁军,置于暗地时却是太子暗卫,身形迅疾,来去无踪。
连槿突然想起那个曾出手救过她的护卫,不知方才,他是站于那群人之中,还是隐于角落,等着将任何欲对太子不轨者,置于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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