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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出逃计 (蹊九)


  远远地望了望,觥筹交错、火光熊熊的席间的,左右美人相伴,朝臣簇拥着的人。
  只一眼,便再也没有回头,朝着营口不疾不徐地走去。


第37章 夜奔 兔子急了会咬人
  声音自后面而来。
  起先乱在追风的马蹄声里, 不易察觉,待越趋越近,才听到马匹疾驰时弹落树枝的噗簌声, 咯哒咯哒响在空寂的山林深夜里的不断咬紧的马蹄声。
  不知有多少人, 也不知是否与她有关。
  阮木蘅不敢停下来,夹紧了马肚子, 一抽马臀,飞箭似的在只有清寂的月光的林路奔蹿。
  可后面的人显然骑术更娴熟,不论她快慢,都咬得死死地如一阵风一样的越赶越近。
  她心跳到嗓子眼,感觉到后脊骨骤然发紧,背面声音已经只有一个转弯的距离, 慌乱之下想都没想破空抽响马鞭后, 松了缰绳, 猛地飞扑进路边的树丛里。
  一头扎进去了, 却不像她看过的武侠话本里一样, 能身轻如燕地翻飞落地,反如铅石一般坠进凌乱尖锐的枝从里,摔得翻吐的同时, 侧腹部一阵尖锐的遽痛。
  她忍住疼, 手悄然往下一摸,有一根尖利的枯枝正正插在腹腔上,温热的血咕咕往外冒出来。
  阮木蘅霎时疼的眼冒金星, 咬紧了牙关,一动不动地窥向路间,后面的人已追了上来,似是听到了别样的动静, 勒马转着弯四处察看。
  她立时吸气都不敢,冷汗涔涔地憋住了呼吸。
  “阮大人!”
  “阮大人!”
  那人对着黑黢黢的林中叫了两声,回应的只有簌簌的风拂过林叶的声音后,他一蹬马肚,又追着前面追风的马蹄声而去。
  是裴轻予。
  阮木蘅拧着脸想,仍如一块僵石趴着一动不动,直至所有的响动消失,她才极轻极困难地拨开树丛往密林深处走。
  一路疼一路走,腹部的血顺着按着的指缝滴下。
  她想她可能还没跑出去,就要流血流干而死,便顺着树干坐下来,从行囊中翻开已经摔成碎片的药瓶,管不了是治什么的,拉开衣裳,摸着伤口就往上敷。
  顿时又是一阵灼刺的痛。
  阮木蘅扣住树皮,静默地忍耐着这阵痛过去,等伤口开始是麻痛时,她脱下外衫,撕成布条裹在腹部。
  再歇息了一会儿,拄着树棍爬往丹岐山山上。
  .
  院落里开着极盛的牡丹。
  牡丹花间有长长的一道长廊,廊下干干净净的,只余横梁处一只随风转动的金丝鸟笼。
  笼中叽叽喳喳地关了一只蓝耳翠鸟,通体泛着珠光宝气的翠蓝,小小的喙边有两道蓝色斜入颈部,像娇弱的女子戴着耳饰。
  “……很好看吧?”一身富贵锦缎玄衫的少年在廊下看了一会儿,得意地道,“听说是从瀛土国的沼泽地抓来的,等下蛋时,下的都是宝蓝色的翡翠石头。”
  “怎么下?鸟怎么会生出石头?”
  旁边跪在廊椅上仰头看的绯色宫装女孩不由问道。
  “皇额娘说,每天喂一颗翡翠宝石就会下啦。”
  女孩忽而不说话了,粉雕玉琢的脸勉力思考时分外可爱,半晌慢慢地眨了眨眼,摇头。
  “假的,不会的。”
  “要真喂它宝石,它便死了。”
  她皱起眉头,又想了想道,“承明庐里的立冬姐姐就是因为吃了一颗宝石死掉的。”小葱似的手指着肚子,“石头不能消化,坠在胃里,将肚子坠穿孔了,就死了。”
  锦衣少年也是不信的,只是想哄她玩而已,没想到被拆穿了,淬玉似的脸浮上一抹赧然,“那我不喂了,这么好看就送给你玩好不好?”
  女孩没回答,想了又想,道,“它要死了。”
  到夜里,盛开着牡丹花的院落里响起尖锐的一声鸟鸣,下人被惊醒了起来看,笼内溅满了鲜血,日前还活蹦乱跳的小生灵一团绿布一样被人戳死在里头。
  那鸟,当真死了。
  .
  景鸾辞猛地从奇怪的梦魇中醒来。
  随行的太医忙膝行着到跟前询问,“皇上好些了吗?头痛吗?胸口可还有积热……”
  话没问完,周昙将他按回来,怪道,“这才醒,你就一篓子的话,可别再吵着了。”
  今日围场行猎,皇帝意气风发,纵鹰射猎了一日,到日暮西山归来,原是要吩咐人挑一头膘肥的麂鹿做晚上炙烤行宴之用,可才入了帐子,却不知何故忽然吐了鲜血晕倒在地,睡了有两个时辰才醒,将内外一干人急得团团转。
  周昙见景鸾辞脸色回转,眼神清明,便自作主张叫明路去外头通告候着的人不必再等。
  景鸾辞坐起,身上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梦魇时忽忆起十多年前与阮木蘅的旧事,眼中挥之不去那一团死鸟的样子,觉得胸闷又不详。
  顾不得让太医看,朝周昙道,“你即刻找人回宫看看。”
  “看什……”周昙关切着眼前的状况,一时脑筋转不过来,话出口才自己掌嘴。
  还能看什么,忙不迭出去安排了。
  太医这才又到近前把脉,细察了一会儿,跪地道,“皇上龙体已无大碍,适才吐血晕倒只是体内阳气太盛,又被酒和牛羊肉一催发,炼干了身体导致的,尔后几日稍作休息,多饮食生阴降火之物,不要过分操劳便可。”
  “阳盛?”景鸾辞交手一握,也觉得手上燥热,“这是何故?根源是什么?”
  太医蓦地脸上一红,躲闪着眼神道,“皇上近日来,可是吃了什么……丹阳之物,特,特别是在房,房事之内……”
  景鸾辞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立时就想起一个人来。
  .
  而彼时,在裴雪袂的帐子里头,明路刚来报了皇帝的平安,周昙随后又过来,笑嘻嘻地道,“恭喜昭仪娘娘,今夜皇上宣您过去呢。”
  裴雪袂原本都要睡下了,忙喜气洋洋地让惠香伺候着穿衣准备,一身喷香满面红晕地掀出帐帘,想了想,回头将荷包里的药粉揣到怀里。
  她明白皇帝对她是怎么回事。特别在内苑校场见到他那么对阮木蘅后,她便知道她和这后宫里的女人处在什么位置。
  既然知道了,嗅到了那份凉薄,就不该像皇贵妃那样,抱着有华无实的恩宠自欺欺人过活,最好识时务地另谋其他更牢靠的好处。
  她摸了摸肚子,柔腻地笑了笑,跪坐着拿起烛剪剪皇帐里的蜡烬,不疾不徐地遮掩着将药粉倒在烛芯上,顷刻微微爆出一个火星子,便有袅袅地若有似无的沁香飘来。
  做完这一切,再回头,床榻上坐着的景鸾辞的面容似乎温柔了很多,满是意蕴的眼尾微微挑向她。
  狎昵地道,“朕竟才发现,你做什么,说什么,一动一静间都是文章。”
  裴雪袂娇羞地一笑,还不及将烛剪放回,手腕子便猛地被一拉,堕入了他宽阔的怀抱中。
  “如此妙人,朕怎么现在才发现?”
  景鸾辞说着,手慢慢抚向她优美的脖颈,划过她肩膀,拿起案几旁的酒杯,好似要玩弄情趣般挨近她嘴边,却一转,猛地泼向那火烛。
  帐子内床前一片立时暗了下来。
  “臣,臣妾还未给皇上更衣……”
  裴雪袂羞怯地道,可话到一半尾音颤了下去,脖颈间忽觉一阵冰凉,那把烛剪不知何时已冷冷地戳向她。
  “知道朕最讨厌什么吗?”
  景鸾辞手中微微一用力,“女人的心机,因为女人一旦有心机了,就能兵不血刃地杀人,就长出了勃勃的野心,稍不留意便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裴雪袂发起了抖,望着暗光里神光如蛇的人,缩了又缩,却反而离那烛剪越近,离他冰冷的心跳声越近。
  景鸾辞嫌弃皱眉,松手将她摔到一边,冷冷地道,“来人,将裴昭仪带下去。”
  令才下,外头早就候着的数名内侍一下子涌进来,将裴雪袂架起,拖将出去。
  裴雪袂却好似一场大梦后才觉醒,猛地嘶叫一声,柔弱的身子手脚并用地对抗起来。
  景鸾辞更觉厌恶,还待下令,裴雪袂却一头扎过来,尖叫着道,“是阮木蘅!是阮木蘅教我这么干的!”
  景鸾辞骤然一顿,“放开她。”
  裴雪袂如蒙大赦,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嘴里连珠带炮地自证撇清道,“是阮木蘅,从一开始接近皇上便是她教我的,是她告知了我关于绾嫔的一切,叫我投其所好博宠,是她从内西门买通了内人,给我的媚药,来取宠皇上,都是她,是她!臣妾自己不敢的,真的不敢的……”
  她说着呜呜咽咽地哭着摇头,跪地求饶。
  景鸾辞面色忽而青白,之前自己的疑心,一系列的巧合及阮木蘅和裴雪袂莫名其妙的关系,在脑中一闪而过,眼中似的盛怒,又似不敢置信。
  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冷笑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的什么?兔子急了会咬人,果然是不假。”
  裴雪袂顿住,她不能说阮木蘅为的是能出宫,私自放人出宫是杀头的大罪,心一横咬死了就是阮木蘅指使,供出包括惠香在内的一干人证物证。
  皇帐里顿时跪满了济济一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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