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成一行上了大道,正往杭州城北门去。这几日来,城里风声紧,江镇下令封了城门,今日为了送棺椁出城,方才开了北边城门。
禁卫军的脚步,踩得地上砂石作响。百姓中还有人在小议。
“太子死得蹊跷,明明是去视察靖州堤坝,竟是入了花楼。”
“听闻和那新晋的琴师云松意,抱着一起被火烧死的。”
“那可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棺椁行至北门前,忽的起了一阵小风。风声不烈,迎着风声,却传来一阵琴音。百姓中颇有懂得琴曲的,直念了曲子出来。
“弹的是一曲关山月。”
“这,是谁在弹琴?”
“可是在为太子殿下送行?”
众人寻着那琴音望去了城门阁楼上,只见女子白衣蒙面,正坐在小阁里。古琴琴音袅袅,随着指尖舞动…
“诶,是那云松意姑娘!”
“这琴弹得好听,不能有第二人了。”
“不是和太子殿下抱着一起死了么?怎么人还活着。”
付成抬手一挥,让身后禁卫军停住了脚步,眸中一丝锐利,看向小阁中的人,是那云松意没错,侧眸低声问着旁边亲信,“怎么回事?”
亲信忙跪去地上,这这这了半天,也没能吐出来半个字。
一曲未完,城楼上传来人声。
“付成,孤,并未过说要回京。”
听得那把声音,禁卫军中顿时一派溃散,被抬着的棺椁重重一声落在了地上。多数不知情的跪去地上连连叩拜。
“是太子殿下!”
“没、没死。殿下…殿下千岁。”
第35章 . 迷花不事君(6) 殿下却问:“你到底……
眼见情势急转直下, 付成看向城楼上,那里明明只有云松意一人,并没有太子的身影。
他轻笑了两声,扬声对一干跪下的禁卫军喊道, “你们瞎跪什么?不过是声音相似罢了, 那不是殿下。殿下已经在画扇阁中薨逝了, 付某亲眼所见。”
眼见众人依然有所犹豫, 他沉声一声令下,“护太子棺椁上路,再有扰乱之人,杀无赦。”
跪着的禁卫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却看得付成将那抬棺的都换成了自己的身边的亲信,将棺椁又抬了起来往城门外去。一干禁卫军方才随着大流重新站了起来。
付成方才稳住了局势,又看向城楼上的白衣女子,眸子里一沉,对身后副将道,“杀了那云松意。”
长卿一曲将停, 指尖袖舞正收了手。却见得一支冷箭从城楼下飞来。她想躲,可是手脚迟缓根本来不及…眼见那冷箭就要射中自己眉心, 一旁却闪过一抹玄色身影,直揽着她的腰身将她卷了起来。
随之一声脆响,是冷箭被殿下手中的剑打落的声音…
长卿气息有些慌乱, 捉着殿下手臂的手也握得紧紧的,她昨日虽答应了殿下,在城楼上弹琴将付成一行拦下来,可殿下没说过她可能会死呀?
殿下就在她眼前, 垂眸看着她,却背对着城楼下一干人影。殿下抬手来帮她理了理鬓角碎发,轻声问她,“没事?”
殿下长眸里温柔着,阳光下那张脸好看得不像话,长卿心里莫名还有几分小激动,忙摇了摇头…
话还没落下,她听得数声冷箭嗖嗖从城楼下射了上来,却全被明英和明循用利刃挡了下来。殿下直带着她闪躲去了城楼小阁后面。
一干禁卫军见得城楼上那抹背影,衣着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样,侧眸的时候,还能看到鬓角白发。又有人看到了明英和明循。
“那可不就是殿下?”
“十三司的人也还活着!”
原本整齐的步子被吓得七零八散,棺椁也被撞得斜差入了街角。
付成见得人心大乱,下狠手亲自砍了两个意志不定的。众人敢怒不敢言,军心正是一片涣散。
付成却看向城楼上,狠狠磨出两字,“杀了!”就算是没死,也不过被几个十三司的人护着,他手上可是还有数百千的禁卫军。
几个死士听得他的命令,一拥而上,直往城楼上去了。
城门外却忽的一阵铁蹄踏响,黑压压一片铁夹兵士带着刀剑盾牌从城门涌入,直朝着一行禁卫军压了过来。
付成还未分辨清楚情势,只好直带着人往后退了退。
一旁副将也慌张了起来,“副统领,可是太子殿下从京都搬了救兵来?”
“胡说八道!”付成怒斥着,“太子手中无兵权,除了十三司,便是我等禁卫军。况且就这么三五日的时间,京城的救兵如何能到杭州城?”
付成刚说完,却见一人一身白色盔甲,眉目带笑,气宇轩航,骑在马上在方才那行兵士的簇拥中入了城。
马上那人对他喊道,“副统领,还记得本王吗?”
副将已经将人认了出来,对付成道,“统领,是…是淮南王殿下。”
付成这才恍然大悟,杭州离淮南不远,正是三五日的路程。淮南王手上佣兵数万,这便就是太子的救兵…
付成心如溃堤,眼见淮南王一挥手中长剑,兵士便朝着禁卫军冲了过来。他可理会不得什么棺椁了,任由得身边禁卫军被淮南王的人屠杀擒获,他自己只管逃命。
城楼上,明英明循挡下来付成几个亲信。却仍有漏网之鱼寻去了小阁后,见得太子便直举着刀杀了过来。
长卿一声惊吓正不知所措,殿下却又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
那死士见得这般情景,竟是也不杀殿下了,一刀刀都朝她砍…还好殿下手里有剑,那些刀子都帮她挡了下来。她躲着殿下肩头后面,步子却跟不上他,殿下果真嫌她碍事了,直将她抱着飞去了小阁的屋檐上。“在这里等孤。”
“太…”太高了!
长卿话还没完,便见殿下飞身下去,与那死士搏命了。
她孤零零地趴在屋檐瓦片上,动一动好像就会往下掉…她又看到城楼下,杭州城大街上,两军厮杀一片血色,她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好在殿下很快便将那死士放倒,又飞来小阁上接了她下去。可她腿脚已经不听话了,被殿下一放下,便直往地上软了下去。
凌墨忙一把拎起旁边的人,该是呆着高处吓坏了。可他还有事情要办,便直将人打横抱起,而后寻着城墙通道,下去与淮南王会和。
长卿勾着他的脖子,脸也贴着他胸前,不敢再看杭州城街道上的那些血色。
不过一晃眼的功夫,殿下便抱着她从城楼上下来,她好像听得殿下在与谁说话,这才将脸从他胸前挪了回来。只见得白马上的人,长眉炯目,一字须,蟒袍华美。那人见得殿下,一跃从马上下来,“墨儿。”
长卿一旁听着殿下喊那人四皇叔。而后,那四皇叔看着殿下这么抱着她,面上也是几分惊讶。
她脸上一阵羞臊。
四皇叔很快挪开了目光,又让人给殿下另牵了一匹马来,她便被殿下一把扶去了马背上。
“……我不会骑马…”话没落下,殿下也已经一跃跨上来马背,从身后抱着她。她这才觉得稳了些…
眼前禁卫军早就溃不成军,原本就有人觉得太子根本没死,再被淮南王的人这么一吓,直接缴械投降的大有人在。
凌墨直将禁卫军的事情交给了明英和明循,自己则骑马与淮南王一起,往总督府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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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镇在府中收得消息,太子没死不知真假,可淮南王带兵入城,却是真真切切。不远处烟火四起,远远都能闻见杀戮的气息。
江镇正命人收拾家什,又张罗家眷上了马车,正要往南边城门出城逃难。淮南王的兵士却生生先来了一步,将总督府围得水泄不通…
谋害太子乃是灭七族之罪,江镇却不曾想,画扇阁机关加大火,竟还是出了疏漏。
如今,他得给自己寻个好看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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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被殿下骑马带来了总督府门口,又被殿下抱下了马背。殿下拉着她的手腕儿,带着她往里头去。
长卿这才见得,总督府里里外外都是淮南王的兵士。进来园子,眼前一片慌乱,总督府的下人们被兵士们赶的赶、杀的杀。
她忽觉这番景象几分熟悉,脚步便不听话地停在了原地。
殿下也发现她顿住了,忙转身回来,“怎么了?”
长卿摇摇头,“我、我不想进去了。”
凌墨望着她小脸上神色几分紧张,忽想起来安远侯府也曾被抄家…他转身回来,将那双肩头捂了捂,“外头太乱,你得跟着孤,不能乱走。”
长卿以为安远侯府被抄家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她便该不记得了。可眼下一幕幕,直将那些事情从记忆深处拉了出来。
最喜欢她的张嬷嬷浑身是都是刀伤,和她一起长大的小丫鬟阿十,被那些兵士拖进了柴房奸侮。
她的眼睛好像渐渐湿了,殿下却直将她捂进了怀里,大掌在她背后摩挲了好一会儿,方才将她从那些不堪的画面里拉了回来。
长卿的眼泪直擦在了他的衣襟上,方才好像回到了当下。
她忙提醒着自己,这是总督府,不是安远侯府。两江总督江镇谋害殿下,还用她做了诱饵,根本不是好人…她小手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捂着殿下腰上了,还将人搂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