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卿被殿下提拎着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心里后悔极了…
刚刚明英说明循带了人回来,带了什么人回来,殿下是要去亲自审问吗?她想起来张公公脸上漏了的那个大洞,顿时脊背一凉,身上的汗毛都起来了…
她不该生了贼胆,她怎会却挑衅殿下?
夜凉如水,她忙咳嗽了几声,“殿下,我不太舒服,还是先回去吧…”
殿下却将他自己身上的黑羽斗篷取下来,给她披在了肩上,又伸着食指来刮了刮她的脸蛋儿,笑得几分阴寒:“别怕!”
“……”这她能不怕吗?
她吓得都后退了两步,殿下却扶着她的后背,推着她往前走。殿下带着她进了一间屋子。屋子不大,可是地上却露着一个大窟窿。一条暗道往地下伸展,里头隐隐透着火光。
她想起来佑心院书房里的暗室,腿都软了…
就要顺着那暗道往下走的时候,殿下却又吩咐明英,“许太医给云姑娘做了药膳,你且去端来这里。”
明英应声去了。
长卿却觉得胃疼,“在这儿吃药膳么?殿下?”
殿下垂眸望着她,笑得很是温和,“你伤了气血,得食补,给孤好好养着。”
“……”这还怎么养得好?
长卿从上头下来,方才发现这处地界儿很是宽敞,却不像什么暗室,该是寻常农家用的地窖。四月天气,又刚刚下过几场雨,地窖里有些梅雨潮湿的味道。
地窖里头摆着两张太师椅,昏黄的光线下,也不难看出上头,太上老君扶摇乘风图的雕工很是精致。
殿下将她扶到了太师椅上,坐好了。又给她拢了拢黑羽斗篷的领子,目光里几分宠溺,嘴角咧着的笑意却有几分嘲讽。
她有些慌。暗室里除了一柄火把,便没有其他的光线了。她看到旁边还有好几个人影,可都看不清楚面目。
殿下起身要走了,她忙一把拉住了殿下的衣袖。“别、别走。”
殿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孤就在你旁边。”殿下说着在她身边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方吩咐一旁立着的白衣暗卫,“明循,带人上来。”
那白衣暗卫一声令下,便见得四个禁卫军模样打扮的人,被押来了殿下面前。那四人手脚被绑着,眼睛也被蒙着。殿下便开口问话了,“你们可还认得孤?”
那四人听得殿下的声音,似很是害怕。最后的那个没跪稳,直摔去了地上。唯有年纪大些那个,颤颤巍巍问道,“是、是殿下?”
明循这才去取了他们眼睛上的布。
那四人看着殿下的脸色,像是见了鬼。其中有两张面孔却是她认得的…是东宫禁卫军统领付成手下的朱鹏和赵影。东宫婢子们和禁卫军虽没有什么差事上的往来,可都是殿下身边的伺候的人,自然打过照面。
殿下将他们吓了一吓,却是将拷问的事儿交给了明循…
长卿只见得明循拿了鞭子来打人。她没见过这阵仗,鞭子每抽着他们身上一下,她的身子也会跟着颤一颤。她偷偷看了殿下一眼,殿下手中盘着他那串翡翠十八子,好像还看得津津有味…
明英这时候却端了她的药膳来。她手有些发抖,不敢去接。却是殿下接了那碗药膳过去,又拿起起勺子,吹了吹汤面儿上的热气,舀了一勺送来她嘴前…
殿下声音里温温柔柔,“是乌鸡红枣羹。快吃。”
“……”长卿的魂儿都丢了一半儿了,只好听话乖乖喝汤。只是那味道甜腻,吃了两口,她便有些吃不下。
明循手里的鞭子停了,又换了把刀子,在那赵影眼前晃了晃,“老幺儿,可就你最不要紧。招了吧,不然我先杀你。”
这四人都是付成的亲信,以兄弟相称,明循一早试探了出来,朱鹏年岁最张是老大,赵影最小是老幺。他便揪着最弱的地方开刀。赵影依然咬牙不说,便被明循脱去了后头。
长卿这才看到,再往下还有一间地窖…
明循方将赵影拖去了下头,里头便传来一声杀猪似的惨叫。
“杀…杀人了…”长卿哪里还吃的下什么乌鸡汤,捂着嘴差些吐了出来。
凌墨拧了拧眉,起身来扶她,帮她顺着后背。
长卿都快吓哭了,一把抱住殿下的腰身,眼睛都不敢再睁了…她这是受的什么人间疾苦…
却听得那四人中,有一人哭了出来,“影子儿啊!我四弟…”
“殿、殿下,救救他,我都说!”
朱鹏一声呵斥,“闭嘴!你对得起统领么?”
朱鹏话没完,便被明英扇了一巴掌,“你给我闭嘴,不然姐姐我割了你舌头。”
长卿已经扒在殿下腰带上呜呜呜了起来,打鞭子,割舌头…她今天全见识到了…殿下的手还在拍着她的后背,可为什么那节拍还有几分得意?他故意的!
地上的人却全都直招了出来:“殿下,你救救老幺儿吧。就他一个还没成亲,没有娃娃。赵家就根儿独苗苗。我、我都说。”
“总督大人写了封奏折,说是殿下您在江南沉迷酒色,死于青楼大火…让我们四个将奏折送回去京城,奏请摄政王殿下。过两日,付统领便会押送太子殿下的棺椁回京城…”
长卿忽的听明白了,也清醒了几分。是总督大人和晋王勾结,要害殿下?
她抱着殿下的手却一点儿也没松,抬起脸来望了望他,却见得殿下一脸淡然,开口问着地上的人,“奏折呢?”
“在、在我这儿。”
明循让人去搜了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奏折递到殿下面前。
殿下却没打算看,拍着长卿的后背,又问道,“那你再说说,这事情江弘江公子知道么?”
那人连连道来:“总督大人和付统领商议的时候,江公子都是一旁陪着的。还有,那日是江公子将云姑娘送去殿下房里的。”
长卿怔了一怔…她虽早就有所猜测了,可今日却是亲耳听到了。还来得及,她对江公子用情不深,不过是收了人家几次礼,又和人家吃了一顿小吃,逛了一回晚集…
殿下却垂眸扫在她面上,语气里几分清冷,“你都听到了?”
长卿背后还有一层冷汗,抱着他的手一点儿也没松,她抬眸望着殿下,眨巴着眼睛,“听到了殿下。”
“还喜欢他么?”
她连连摇头…乖顺得可可怜怜。
殿下这才算放过她了,吩咐着一旁明英,“你们继续审。”
长卿腿还在发软,却忽的被殿下打横抱了起来。对面剩着的三个人身上还血粼粼的,她不敢看,忙勾紧了殿下的脖子,将脸埋进去了他胸膛里…
殿下抱着她往外头去了。地窖里那股子潮湿味道儿渐渐淡了,长卿的精神气儿也快要散了…
终于回了屋,她被殿下放回去了床榻上。背后那身冷汗终于消退了下去,她可算是受累了,拉着被褥捂到自己胸前。眼前殿下还坐着旁边,她几分恨恨,“殿下快出去吧,我要睡了。”
“……你还要赶孤走?”他本以为让她看清楚了江弘的真面目,会对自己好些了。
长卿揉着自己的小心口,又咳嗽了两声,“整日整日的担惊受怕,殿下在这里我更不好养病了。”
凌墨眉间一紧。这几日她病着,他堂堂太子在她床下打地铺,今日竟连打地铺的资格都没了?可望着她小脸几分惨白,好似真的吓着了。
“咳咳咳,孤还有事情与刘毅商议。你先睡,孤出去了。”
长卿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看得殿下起身出去,又给她合好了房门,她眼皮眨巴了两下,便搭隆了下来。
大概是喝了那乌鸡汤,她夜里没睡沉,翻身起来想去茅房的时候,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却听得地上那东西也是闷声一响…
她认出来了那把声音,瞬间就慌了。
她、她、她好像踢了殿下一脚…可他怎么还在她房里呀?
地上的人翻身起了,也没和她计较那一脚的事儿。反倒是拉住了她的手腕儿,“去哪儿?”
“我、去趟茅房。”
殿下却从地上起来,取了火折子点燃了一盏油灯,又找了斗篷给她捂好。而后他自己弯腰下去在她面前,“外头黑得很,你该不认路。孤背你去。”
“……”她怎么敢“骑”在殿下身上啊?长卿还在犹豫,殿下却拧着她手臂一把将她背到了背上,而后举着油灯往门外去了。
**
两日后,正是四月十八,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原本繁华富丽的杭州城中,却是一派哀景。商铺门楣上戴着孝色,彩楼雕阁,都被蒙上了白纱,红火的灯笼也都卸了下来,换成了白色的。
江镇这两日,没少让手下人在丧事的排场上下功夫。太子薨逝,乃是国殇。京都还未收到消息,那便由太子出事的杭州府,先将这国丧办起来,将这天大的消息从杭州府里传出去。
晌午时分,付成领着一行披麻戴孝的禁卫军从总督府里出来,百姓夹道相送,哭声连天。
当今太子深受高祖皇帝亲爱。民间早有传闻,高祖皇帝当年便是因为这个皇太孙,方才会在诸多皇子之中,选中当今皇上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