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一夜未眠,眼底泛着青色,脸上还浮起来一层淡淡的胡渣。手中却持着剑,眼底里一抹杀意,往外头去了…朝云顾不得那些碎瓷片儿了,忙跟了过去。
苏公公候着门口,见殿下持剑出来,忙随去了后头。“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凌墨顿足,目光斜着在苏吉祥脸上扫过。苏吉祥便什么声响都不敢再有了。
翠竹轩里,纪悠然今日心情大好,正坐在妆台前让贴身嬷嬷梳妆。丫鬟送了漱口的茶水过来,便被她屏退了下去。纪悠然见四下无人了,方才细声问着一旁李嬷嬷,“阿爹那边可有消息了?”
李嬷嬷摇了摇头,“老爷那边还没有消息。”
纪悠然嘴角的笑意顿了一顿,不过一晃,便又笑着拿起一旁的簪子往发髻上插了下去。“午时你再去问问。”
李嬷嬷道,“嬷嬷知道了,小姐。”
外头忽的一阵嘈杂,内侍声音变扭喊了一声“太子殿下”,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纪悠然被惊动了,忙出来看了看。她用惯的内侍吴公公满嘴是血,舌头被割了…
纪悠然一声惊叫,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把染着血色的剑,便直架在了她脖子上。对面太子面色惨白,那双长眸里似烧着一把火。
“殿…殿下…为何这般对悠然?”她强撑着情致,对他笑了笑。
凌墨也跟着勾起嘴角,“你不知道?”
纪悠然乖巧着摇了摇头,“悠然不知,殿下请明示。”
“哼,不知。”凌墨长剑一挥,手起刀落。四周纪府下人齐齐跪去了地上,有的求饶,有的哭喊。自家小姐怕是要没命了。
那一瞬,纪悠然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心脏都提到了喉咙眼里,喊都喊不出声来。可是没有,殿下那把长剑落下,斩断的只是她的发髻。空中扬着她的发丝,原梳得工整的流云髻也一头散乱。
她忙一把跪了下去,“悠然做错了什么,殿下要如此对悠然?”女子长发为美,殿下这是毁了她的尊严。
那把剑却又逼来了她脖颈上,“你知道她要走,是不是?”
纪悠然垂着眸,眼珠子却飞快转着,“悠然,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孤说长卿。”凌墨狠狠四个字,嘶哑而出。“你昨日故意拖延,便是不想让孤回东宫。”
“悠然…悠然没有。”
凌墨手中长剑直逼在她脖颈上冒出了血色,“孤没有多少耐心给你。她人在哪儿?”
纪悠然被那把长剑逼得疼,她这才敢抬眸看着他。她的太子殿下,她从小到大心心念念,想要嫁的人,明明应该清风霁月温润如玉,绝不是眼前这样的…可他今日竟然为了一个婢子,要杀她?那便杀了她好了,死在他的剑下也是爽快。
她哼声冷笑了出来。“你想找她呀,殿下?”
凌墨眼中一颤,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说!”
纪悠然笑着抬起头来,看向凌墨眼里,“她死了。”而后声音一沉,狠狠道出:“昨日夜里,纪家的山火卫便将她杀了,埋在了京都城外的乱葬岗里。”
她看到那人双瞳在颤抖,便笑得更张狂了几分,“殿下你去找她呀。”
凌墨的拿着剑的手有些发抖…凝神屏息了片刻,方才一字一句嘶磨出来,“满嘴胡言。”他凑来鸡纪悠然眼前,笑的几分阴冷,“想让孤一剑杀了你?未免也太让你快活了…”
太子话落,纪府众人听得纪悠然一声惨叫。太子的剑没有割破小姐的喉咙,却割了小姐一只耳朵…
纪悠然疼的晕了过去,太子却用剑插着那只耳朵放去李嬷嬷面前。“劳烦嬷嬷帮孤给纪大人带个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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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的马车停在京都城外乱葬岗的时候,正是正午时分。遍地的尸首都已经被太阳晒得开始发臭,血腥气味儿却还未散去。
苏吉祥捏着鼻子见凌墨要下来,忙来拦了拦,“殿下,这地界儿血煞重,可别冲撞了殿下。要不还是让明大人先查看清楚吧。”谁知殿下却好似没听见似的,背手下了马车。
凌墨眼见之处都是黑衣人的尸首,手中掌心紧握成拳。她该不会穿黑色的,不会在这些人里…
一旁明煜已经带着一干暗卫,一具具尸首查了过去。很快便回来与他回道,“殿下,死的都是纪家的山火卫。没有女人。”
凌墨的心终于落了定,方问道,“怎么死的?”
“是…”明煜犹豫少许,才道,“都是死在老十三的清风剑下。”
凌墨眉间一蹙,冷笑问着明煜,“看来十三司还未想好到底要站在哪边?”
明煜忙是一拜,“不是殿下的旨意,十三接的该是司礼监的密令。”
“从地上的痕迹看,十三是驾着马车走的,该是带着什么人,明煜这就去查十三的下落。”
凌墨颔首准许,“你另让明英来找孤,孤有事让她去办。”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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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佑心院的书房里,却早早熄了灯火。
朝云还在外候着守夜,心想着殿下两日没睡觉了,早些休息也是好事。
屋子里,凌墨却打开了博古架后的暗门,举着烛火往密室里去。密室里灯火昏黄,鞭子抽打的声响一声声传来。
姜嬷嬷被绑在十字支架上,方才已经被打晕过了几回,被人泼了一把冷水这才醒了过来。
凌墨在对面的太师椅前坐了下来,笑着道,“你帮皇祖母做事,可她怎的弃你不顾?”
姜嬷嬷微微抬起脸来,笑得几分从容。凌墨扫了一眼她面上神色,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方才问起一旁的黑衣女子,“还是不肯说?”
黑衣女子上前回报,“殿下,她吃了哑药。什么都说不了。”
凌墨眉间一蹙,却见姜嬷嬷咧嘴笑了起来,哑巴笑不出声来,只是张开含着血的嘴,龇着牙。他疾步过去,一把拧起她的脖子来,“笑话,姜嬷嬷不是还识字么。”
他说罢松了手,微微侧眸问那黑衣女子,“十三司,该不止这点儿伎俩?”
黑衣女子忙一把跪拜下去,“姜嬷嬷有一私生幼女,明英明日便将人带来。”
凌墨这才笑看着姜嬷嬷,回了明英的话,“很好。”
朝云在书房门前站了一阵子,眼皮便开始打架了。可书房里的灯火不过消失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又亮堂了起来。她忙打起来几分精神,便听殿下在里头唤她奉茶。
朝云先去了一旁小柴房提水,方才推了书房的门进去。
殿下端坐在书桌后头,正奋笔写着什么。朝云正去端他手边的白玉茶碗,想着添一趟水便算了。殿下却吩咐,“换一趟新的来。”
朝云这才开口劝着,“殿下已经两日没休息过了,浓茶伤身。太医开了一副安神汤,一直在小厨房里温着,朝云给你端来吧。”
殿下却依旧没有抬眸,拧着眉头写着奏贴,“孤没有时间了。”
朝云听得殿下答非所问,也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好依着吩咐去换浓茶。又退去了门外候着当值…直到过了三更天,殿下才又传她进去。“安神汤端来。”
朝云侍奉殿下喝下了安神汤,殿下方才肯休息了。朝云扶着他回了寝殿,却见殿下神色又几分恍惚。长卿虽是走了,可她以往日日侍奉在寝殿里,殿下怕是会触景生情。
朝云这才道,“若不然,朝云去兰心院里布置一间厢房。这段时日,殿下先住去兰心院吧。”
殿下却一口回绝了。
朝云只见他坐去了榻边,细细探着床榻上的温存。好一会儿,殿下方才开口问她,“她可留着什么东西给你了?”
朝云想了想,“今日一早朝云清理自己衣物的时候才发现的,长卿留了好些珍珠在我的衣箱里,该是怕我哪日急用…”
殿下却是一声冷笑,“担心着你…倒是一点也想不起来孤。”
朝云听他笑得几分苍凉,本还想说什么劝劝的。却见殿下忽的跪去了床榻上找起来什么,很是紧张,她忙跟了过去,“殿下要找什么,朝云帮您吧…”
殿下却只是拈起来一根长发,“是长卿的…”
这两日来,朝云还是头回见殿下笑得真心…殿下捂好了那根头发,又去床榻上寻了起来,可不过三根,便再也找不到了。
朝云见他坐着榻边上,将那三根青丝绕着指尖仔细卷好,方才捂着手心里,目光便有些发直了。
朝云又劝了劝,“朝云帮殿下放好,殿下明日起了,还能仔细看看。”她伸手要去接过那几根头发来,手却被殿下一掌挡开了,“滚。”
朝云知道殿下只是念着长卿,生气不是对她。忙往后退了退,却见殿下又将玉枕紧紧锁在了怀里。
凌墨这才看到那玉枕下,竟是有一张宣纸…四折摆着,工整放在床榻上。他拿来打开,里头是那丫头的字迹,习承安远侯,三分似羲之,七分似赵佶,骨节分明,张扬有力。
他眼底有些氤氲,这丫头毕竟还是念着他的,给他留了份念想…他两指捏了捏眼头,逼出里头的混热的液体,方才心念出来上头那六个大字。“弃一子,破珍珑。”
他目光瞬间空了,拿着那宣纸的手也顿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