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心院门口果真停着太后娘娘派来的车辇。小车窗里,纪悠然笑靥盈盈,正往外探着,等着殿下。殿下见到纪悠然在车中,却也并未有二话,直背手上了马车。
长卿看着那马车缓缓开走了,方去了侧间儿里,收拾起行囊来。不一会儿,姜嬷嬷来敲了敲门,“娘娘为姑娘准备的马车已经停在东宫侧门外了。”
“好,嬷嬷可否再等我一阵?”
长卿卷着包裹起了身,再去书房里看了看。她去摸了摸殿下的书桌,又在他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想来一会儿殿下该要寻不见她了,便抬笔写了两行字,放去了金丝榻的枕下…
夜里的风有些烈,马车果真停在东宫侧门口。
长卿只见立在车旁候着的车夫,带着斗笠,身形魁梧,手中一把长剑,手背上还有一道蜈蚣似的刀疤…
她正有些生怯了。
姜嬷嬷笑得干练通达,“这是娘娘信得过的护卫,会送你去江南…”
长卿这才对车夫福了一福身,“有劳大人了。”
第27章 . 疯魔(7) 疯了
今夜的寿和宫张灯结彩, 一派喜庆。水榭搭起了戏台,宫外请来京城中最出名的花老板,为太后娘娘演了一出“花好月圆”。
皇子公主,家臣贵女, 纷纷上前拜寿送礼。摄政王早早下旨, 让宫中艺人排演新艺, 寿宴上百花曲, 飞燕舞,众人目色应接不暇…
凌墨在太后侧旁端坐,却总有几分心绪不宁,酒一杯接着一杯落了肚,本想压一压心中不安, 可分毫不起作用。眼前伎子门百般解数讨好,他却无心观赏。
灯火恍惚之间,他倾目看了看身旁的位置,眼前笑靥盈盈,好似是长卿在与他添酒…可不过一晃,却是朝云扶住了他的手臂,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可要早些回去?”
他这才看到, 自己端着酒杯的手正发抖…
他是得走了。于是喊了苏吉祥来,备马车回东宫。身侧纪悠然却缓缓起了身,在他案前拜了一拜, “殿下,悠然为太后准备了寿礼,还未献上。殿下可要陪悠然一道儿去,好让娘娘高兴。”
凌墨这才想起, 他还要给皇祖母三分薄面。这才起身与纪悠然一同往太后面前去了。他一向沉静,今日的脚步却有些急。纪悠然在他身旁,却是走得不紧不慢…
纪悠然给太后献上一副白玉雕的般若心经作了寿礼,又道了好些祝寿的好话。凌墨本着最后的耐心听完,方才与太后道他身子不适要回东宫了。
太后应了声,却对纪悠然暗使了个眼色。
凌墨并未察觉什么,回来座前,本带着朝云就要走了。首辅纪伯渊又带着一干门生,来与他敬酒。他周旋片刻,心中那股慌乱莫名又起,可尚书宋迟端着酒杯上来,还要与他喝酒。
宋迟的把柄,明煜已经查得差不离了。凌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推挡开来宋迟敬到他手边的酒,“宋大人这酒就不必敬了。”说罢挥袖扬长而去。
马车一路行得平,被凌墨催促几声,苏吉祥方才令人加快了几步路。车中他捂着心口,有些发寒。朝云一旁给他顺着后背,“殿下可是寒病发了?要不让苏公公先宣太医去佑心院吧。”
凌墨摆了摆手,“不必。”又问朝云,“长卿这几日…可有什么不同?”
朝云想了想,“朝云只觉她近日心思深沉了些,其余也并未觉着有何不同。殿下怎会如此问?”
凌墨心间一阵急喘,心思深沉,该是因得那几碗避子汤。他咳嗽起来,吩咐道,“让苏吉祥再快…”
马车停在佑心院门前,朝云正要去扶主子,却没来得及。殿下已经跃下了马车,快步赶进了院子里。朝云也跟着有些紧张,该不会是长卿真的出了什么事?
凌墨进来书房,不见人。方才走前他将人抱去了软塌上的,那里空空荡荡,她喜欢的那张小羊绒毯被折得工工整整,摆在一角…
凌墨转身进了寝殿,床榻上被褥叠得整齐…傍晚临行前她还发着热,他以为她会在这里休息…
凌墨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方才那些预感是真的?
不对,还有侧间儿。他冲出寝殿入了那间小屋,可只见床榻上空了一半,原在那里的被褥和枕头,都没了。他一挥袖掀开一旁她的衣箱,同样空空如也。
朝云跟了进来,亦是几分惊讶,“怎么东西都收走了?”
朝云只见殿下脚步不太稳当,忙去扶着他,却听他嘴里碎碎念着,“还有德玉…她该是去寻德玉了。想去兰心院住几日解闷?”
凌墨抬眸看着朝云笑得几分虚弱,“你说是不是?”
朝云不敢答,她从未见过如此的殿下。殿下却一把挣脱开了她,踉踉跄跄去了外头。朝云忙跟着他身后,殿下走得很急,出了佑心院便去了兰心院的方向,她有些跟不上…
苏公公见得殿下这般,忙拉着她回来问了问,“怎么回事儿?”
“长卿不见了…殿下急着找人…”
“苏公公你快去跟去看看吧,殿下方才在马车上便要发寒病了。”
苏吉祥这才忙带着几个内侍,跟去兰心院了。
凌墨先去寻了那间她住过的小厢房,里头隐隐冷冷没有一丝儿生气。又去寻了偏殿正殿,德玉还在太后寿宴没回,除了留着兰心院里守夜的嬷嬷和婢子,再找不到一丝人影。
他心口一缕急气,扶着正殿红门,咳喘起来。苏吉祥忙来扶人,“殿下,奴才已经让他们去找了。殿下莫急坏了身子…”
凌墨缓过一口气来,方才确信几分:她是真的走了。可她傍晚还发着热,还带着病她要去哪里?
他话里几分冷意,对苏吉祥道,“寻不见你也不必来见孤了。”
苏吉祥被吓得一把跪去了地上,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凌墨说完取出身上的狼骨哨,吹了一声哨响,便又往佑心院里赶。
走回来佑心院门前的时候,几个守着佑心院的侍卫已经齐刷刷跪在了地上。
一抹黑色身影一晃,便落在他眼前。明煜拱手一拜,“殿下,传明煜何事?”
凌墨道,“十三司可还有用?孤的东宫里丢了人都无人知道?”
明煜垂着头听着主子训斥,“是明煜大意,请殿下降罪。”却听主子吩咐,“出动十三司所有人去找,京城里翻过来,将人给我寻回来。”
“晋王府、寿和宫、首辅纪家。都跟紧了有什么动向。”
明煜领了命正要走了。却见殿下箭步过去,一把掐住了一个跪着地上的门卫的脖子,殿下声音低沉着,字从齿间磨出,“跪有何用?人呢?”
侍卫只见殿下那一双眼里勾着杀意,“方…方才,我们都是守着佑心院的。是…是姜嬷嬷,说小厨房里煮了羊肉汤,让我们一人去喝一碗…”
“姜嬷嬷。”凌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掌力一紧,咯吱一声。
那侍卫直板板倒在了地上没气儿了。其他几人吓得不轻,忙在地上叩首求饶。
凌墨却侧眸回来看着明煜几分阴狠,“明煜,你知道怎么办了?”
明煜一拜,“知道。”
书房里,灯火点得通明,便越发显得屋子里空空荡荡。那丫头倒是走得干干净净,一点念想都没给他留…
他扶着门边,虚弱着走去那软塌边上,探了探上头的热度。
早春夜里寒凉又湿冷,软榻上也不例外…凉的。
门外来了个内侍,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与他一拜,“殿下,今日避子汤,许太医让奴才送来了…”
避子…他心绪绞着,对自己冷笑。
她连他都不要了,还避子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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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卿还是第一回 赶夜路,明明在马车里铺好了自己的被褥和枕头,却怎么也睡不着…
马车从京城里出来,便从官道转去了小道儿。冷风簌簌作响。长卿撩开小帘,车头微弱的灯火,摇摇晃晃,只能照到很近的地方。她看到道旁的矮树丛影子,漆黑黑地一团,阴森可怖,便又忙将小帘放了下来…
她还有些发热,只好将自己拢进了被子里,靠着车边,眼睛便有些撑不住了。可车中颠簸,她睡得不沉,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忽的闯入一声马的嘶鸣,她身子颠簸了两下,人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马车门忽的被打开了,长卿睁眼便见那车夫立在门前,手中那把长剑已经出鞘,在昏黄的灯火中剑色锋锐一闪,朝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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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心院里一夜无眠。
朝云候在书房门口,殿下不让她进去,也不让太医进去。
天色渐渐光亮了,苏公公备了马车在外头,进了书房去请殿下上朝,出来的时候,却无奈摇了摇头。
朝云忙小声问了声,“殿下朝堂也不去么?”
苏公公叹了声气,“嗯。让去告声病…”
朝云目送走了苏公公,又见那十三司的小暗卫从外头回来。小暗卫入了书房,也不知与殿下说了什么,朝云便听得里头瓷碗碎地的声响。那是方才太医开的安神汤,让她送进去给殿下的,殿下看来也没有喝…
等那小暗卫出来了,朝云才推门进去,想要拾掇那些碎瓷片,却见殿下衣角带风从房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