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嬷嬷只劝着,“该快了,这小皇孙该是心疼娘娘的,下来得快。”
德玉早在门外等着,见得凌墨出来,忙上前问了问,“太子哥哥,长卿怎么样了,小侄儿怎么样了?”
凌墨声音沉着,“太医说一切尚好,正等着生产。”
德玉却依然紧张,拧着帕子望着厢房里头。凌墨也削尖了耳朵,听着屋子里的声响。谁知除了几个嬷嬷忙碌的声音,长卿几乎没得声儿。好不容易出来个婢子,出来换一趟热水,德玉忙寻着人问了起来。婢子却不善言辞,只与两人道,“娘娘,还没生。”
凌墨见得天寒,又见妹妹衣衫单薄,命人与公主拿了斗篷来。方继续静静等着。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屋子里长卿的喊声忽的大了起来。凌墨惊醒几分,忙往门前去,“怎样了?”
一个嬷嬷从门里出来,与他解释,“还在紧要关头上,殿下莫急。”
嬷嬷这句“莫急”还没落下,凌墨又听得长卿的喊声,婢子正巧端着污水从房里出来,见得盆子里浓重的血色,他一手掀开嬷嬷直闯了进去。
舒嬷嬷正帮长卿推着肚子,察觉着有风进来,对门外喊着,“快合着门,这时候娘娘受不得寒。”回头却见得是太子进来,舒嬷嬷面上也是一惊,手里的力道不自觉便退了下去。长卿却捉起舒嬷嬷的手来,“嬷嬷,疼…,我怕。”
长卿眼下只看得到自己的肚子间儿,她的力气已经只剩最后一点儿了,嬷嬷方才说,再不快些,小人儿怕是会有难。她正喘息着用劲儿,肩头忽的搭上来一双大掌,那温度熟悉,她这才侧眸看了看,虽说不出话来,她却见得殿下眸子里几分颤动,对她道,“孤陪着你,别怕。”
脊背靠上他的铁甲,长卿好似多了几分气力,寻着嬷嬷的指引用力,可意识却越发模糊起来。到了最后,她连喊疼的气力都没了。阳光照进来厢房的时候,长卿终是听得一声响亮的啼哭…她只觉身子轻飘飘的,终是能合了眼。
不知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来的时候,屋子里好似已经点上了梅花香。眼前婢子们正在忙碌,有些清理着些小衣服,有些正端着吃食。
长卿闻见些许奶香,她这才忙去寻她的小人儿。目光挪动去了屋子另一侧,却见得窗户下头阳光处,摆着个摇篮,殿下早换好了一身浅色竹服,正弯腰朝摇篮里逗弄着。
“娘娘醒了?”舒嬷嬷正在床榻边上望着她。
那边殿下听得身后声响,三步并作两步寻回来了榻边,握起她的手来,“可好些了?”
长卿眨了眨眼,声音还有些虚弱,“嗯。”她目光落在那摇篮里,“小人儿可好么?”
“好。”殿下嘴角浮着笑意,“能吃能睡,康健得很。”
正说着,舒嬷嬷已经抱着那襁褓,送过来她床边。长卿被殿下扶着起来,靠在他怀里,方见得那襁褓中的小脸蛋儿,白白嫩嫩的,虽还闭着眼,却是眯着的一道儿长缝儿,含着下唇,睡梦里还阿巴了两下。
长卿不觉笑了出来,“他生得也太像殿下了!”可不过一晃,却又觉着几分失落,“怎就一点儿也没我的影子呢?”
凌墨将孩子从舒嬷嬷手里接了过来,自己抱着给长卿看,听得她这话,哄着道,“哪里全像孤了?孤看这小嘴像你。”
“可是?”小人儿抿着唇,到底看不全。长卿方伸手去碰了碰那小嘴,“软的不像话…可也不像我呀?”她还迟疑着,额上便覆上来一个吻。
听得殿下问:“像孤不好么?”
长卿被这么一问,忽的莫名觉着,像殿下好像也挺好的。
房门却被打开,是嬷嬷领着德玉进来。长卿见得公主,忙招手让她过来,“快来看看他。”
德玉笑着,“小侄儿我可早看过了,与太子哥哥生得一模一样。”德玉说着坐来床边上,拉起长卿的手来,“我是听闻你醒了,来看你的。”
“可还好么,还疼不疼了?”
“都好了,不疼了。”长卿答着话,抬眸却撞见殿下的目光,里头几分担忧,似是与德玉问着同样的话。
殿下手中的小人儿却被德玉抱了过去,“那我可要再看看小侄儿了,生得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凌墨手中空闲下来,这才过来捂起长卿的手来,“怎还有些凉?冷么?”
“倒是…有些冷的。”她说着,往他怀里钻了钻。这么些日子不见,已然好久没抱抱他了,便故意地娇气了几分。
凌墨听得正又要吩咐人来加炭火了,却被长卿打断了去,“炭火便不必了,太热了冲得很。殿下抱抱长卿,长卿便不冷了。”
凌墨这才掂着她的下巴起来,却见得她抿着唇,一对笑靥淡淡浮在嘴角。他直凑去一边亲了一口,随后再将人往自己怀里揽紧了些。“这样行么?”
长卿点点头,却问,“殿下怎突然赶回来了,瓦剌战事可已经平了么?”
凌墨道,“收到十三司密报,秦王密谋宫变,孤便带着五千兵士从居庸关赶回来,以免你们和父皇有事。”
“现如今,淮南王还在居庸关守着。”
长卿忽的反应回来:“殿下可还是要走的?”
却见得殿下拧着眉,无奈对她点了点头。“不过没有那么快,孤先将你们安置好了。等你身子好些,在与淮南王会和。”
长卿双手不自觉又紧了紧,话都说不出了,只想多与他待一会儿。
第79章 . 愿同尘与灰(2) 孤心里也欢喜着你。……
养心殿到底是皇帝的寝殿。长卿在这里修养了数日, 便被殿下安排了车辇,接回了东宫。
殿下却没让她回去紫露院,而是将她们母子安顿在了佑心院的寝殿里。殿下每日主持完早朝,便会早早回来佑心院, 陪着她和小人儿。
前方军情依然紧急, 多有官员四处去到勤政殿里寻他议事。他却将勤政殿里的官员, 交给了杜玉恒和江弘一同打理。经得二人相议, 决断不下的方才由杜玉恒将折子递过来佑心院里。
小人儿还有些夜闹,长卿多日没怎么睡得好,便得了些气短的毛病,太医说是临产之时受了些惊吓,又多有些血虚。殿下便也不让她下床走动了。夜里小人儿也被舒嬷嬷抱去了隔壁厢房里养着, 不让再与她同屋。
长卿却又念想得紧了,白日里便抱着不肯松手。
殿下每每从书房入来寝殿,便会将小人儿接过去抱着,又哄着长卿多睡会儿。
长卿醒着的时候,便常与殿下提了提,能否让母亲入宫来一趟。她嫁入东宫数月, 很久未见得二老和长怀了,也想知道知道家中的消息。
殿下听着她的话, 便让人去张罗此事。
两日后,徐氏被传召入来了东宫,探望女儿和小皇孙。
晌午殿下还在早朝, 长卿便早早换好了衣衫。外头天寒,殿下吩咐着舒嬷嬷和卓公公,不许长卿出门相迎,只由得人将徐氏领进来寝殿里, 与长卿相见。
徐氏入来的时候,见得女儿正坐着床榻上,抱着小皇孙。数月未见,她的长卿面容白皙,脸颊上还泛着两朵红晕,比起之前在侯府里,更加柔美了三分。
长卿方才喊了声阿娘,却见徐氏要与她行礼。她手里还抱着小人儿,便忙让舒嬷嬷将人掺了起来。长卿挪了挪身子,笑着将母亲拉来床榻前坐下,“殿下说了,今日阿娘来,一切礼数从简。阿娘就别与我做那些面子上的功夫了。”
徐氏算是得了恩典便将礼数的事情都放下了。仔细看起女儿来,却是几分忧愁,伸手来碰了碰女儿的脸蛋儿,“怎的生养完了,还瘦落了些?可真是那日宫变,方才惊扰得你早产了些?”
长卿安抚着母亲,“身子自有太医照看着,阿娘别太过担心了。算算日子,也过了九个月,嬷嬷说算是足月的。”长卿说着,将怀中襁褓往徐氏手中送了过去,“快看看您的小外孙。”
徐氏笑得几分难为情了,“我可不敢乱认了,这可是皇家的儿孙。到时候,都是我们的主子。”
“阿娘可乱说。”长卿道,“分明是连着血脉的,怎就不敢认了呢?”
徐氏见得那熟睡的小人儿,只道,“这血脉相连,可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长卿噗嗤一笑,“都是这么说,和殿下一个模样,一点儿也不像我。”
徐氏逗弄了一会儿小人儿,方将孩子交还给了舒嬷嬷,她自己捂起长卿的手来,好与女儿说一会儿话,“太医可曾说了,你这身子怎样了?生产的时候可有受什么苦,都与阿娘说说。”
长卿抿着唇,摇了摇头,“都是该疼的,便都经了一回。阿娘都该知道的…”
舒嬷嬷一旁笑着,“娘娘疼着,殿下也跟着疼。世子妃也是受得世子爷疼的,可不见得似殿下,闯了产房,定要陪着…”
“什么?”徐氏几分不可置信,“殿下陪着?”
莫说官宦人家,这些观念重,都说女子生产血污,冲撞了男人身上的贵气,能避则避,多有男子也懒得管妻妾生产这等子事情,母体再怎么受苦受疼,男子只管抱儿抱孙的。且说太子殿下这般尊贵的身份,竟是闯了产房陪产,这是什么新鲜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