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里沉默片刻,方才传来皇帝的声音,“进来吧。”
舒嬷嬷推开房门,知道主子们有要事也说,留在了门外。只由得德玉扶着长卿,入了书房。
几日未见,长卿只觉得陛下苍老了许多,该也是被太子阵亡的消息所累的。长卿方与德玉一同作了礼,皇帝方道,“眼下正是紧要的时候,你身子重,怎还来了朕这里?”
长卿这才将父亲的信件递过去给皇帝过目,又将那翡翠十八子的事情与皇帝说了一遍。
听得太子阵亡传言九成是假的,皇帝心头两日来的阴霾终于退去,可却也清楚地知道了,这消息该是秦王传了出来。而他也并未下旨让连家军封锁城门,更是未曾让禁卫军看守东宫不让走动,这是要宫变…
皇帝却是几分冷笑着,“景玉宫里,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书房房门却被人敲响,却是江弘的声音。“陛下,娘娘。江弘回来了,可有用得上江弘的地方?”
到底是苏瑞年收的义子,皇帝此下已经有所戒备,只道,“不必了,你且去殿外候着你义父。他回来便带着他来见我。”
江弘正要退下,却被长卿喊住了,“你等等。”
长卿转而对皇帝道,“陛下,眼下是用人的时候,不妨让他去办件事儿。”
皇帝方才已经起了身,见得长卿立得久了,怕她累着,方指了指一旁软塌,“你先坐下说。”
长卿坐下了,方从袖口里取出那飞鱼令牌来,“殿下临走前,将这个留给了长卿。还有十三司的狼骨哨。若今日夜里秦王真想做什么,我们身边得有人护着。不如让江弘将这些人都召集起来。”
皇帝却还有所迟疑:“他是苏瑞年义子。”
长卿道,“那不过是苏大总管与他的恩惠与方便,陛下若想拉拢人,定有更好的筹码。”
“妙。”皇帝只道了一字,全然明白过来长卿的意思。这些年苏瑞年背着他与景玉宫勾结,他早就不全信任。可司礼监奏章繁忙,全由苏瑞年主持,他卧病在床,却未曾能寻得能替代苏瑞年的人。如今眼前的不就是最佳的人选。
皇帝如此想来,便将门外江弘宣了进来:“你且听好,朕今日让你去办的事情,关乎朕的生死,还有你日后的前程…”
江弘走后,皇帝宣了些吃食进来。
长卿方才从东宫里出来得急,到了现在,却是饿了。吃过了些东西,她方才靠着软塌小憩了一会儿,夜里还有大动向,她得养足了精神。
子时刚过,养心殿里果真来了人。
先是苏瑞年在门外与皇帝道,“陛下,秦王殿下来求见了。”
皇帝方才还在书桌前写字,听得此话,咳嗽了两声,方宣了人进来。“朕也正在等他。”
第77章 . 君远行(8) 想你
书房中, 多添了三盏灯。顿时亮堂了几分。
秦王入来的时候,一身玄色长袍,袖口九天碧云,裙摆五爪金龙, 已然不是平常的皇子服饰, 而是太子朝服。身后却还跟着两个臣子。一个是内阁大臣史晋华, 另一人是兵部尚书胡原兴。二人也亦是身着朝服, 举止端重。
连宝轩一身盔甲,带着连家军数人,都是她的亲信。门外还跟着一行兵士。苏瑞年陪着秦王一旁,手中持着明黄色的锦书。
却是秦王先开了口,与皇帝一拜道, “父皇,身体可还安康?”
皇帝不紧不慢,却吩咐着一同入来的邢如倩,“如倩,与秦王和诸位大人们看盏热茶。”
邢如倩福了一福,“是, 皇上。”
秦王却望向一旁椅子上坐着的长卿,“良娣娘娘也在。”
长卿却未起身, 直微微颔首与秦王道,“长卿身子不便,便不与殿下做礼了。”他今日服饰已然逾矩, 视为乱臣,她便断然不必再多礼节。
秦王似是听出来几分长卿话中的不屑,面色稍许怔了怔。身后史晋华却是对皇帝一拜,“陛下, 我等今日来是上谏,先太子已去,请陛下另立秦王为太子。”
皇帝与长卿相视一眼,却道,“太子死讯传来不过两日,你们倒很是着急。”
史晋华道,“陛下,储君乃国之根本。再加诸陛下身体一直抱恙,若不早些另立储君,怕是朝中不日便会慌乱。”
皇帝笑了声,“你倒是很为大周着想。”
史晋华又是一拜,却因得皇帝说的是反话,未再多语。
邢如倩领着婢子们端了热茶进来,与诸位官员看了茶盏。皇帝方与众人道,“倒是人都来齐了,你们便与朕说说,太子阵亡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诸位卿家觉得是真是假?”
秦王一行,沉声不语,却低着眉眼相互顾盼。
皇帝听闻众人沉寂,端起白玉茶盏,小抿了一口,“怎的都不说话了?”
却是秦王接了话道,“父皇,这消息是二皇兄中大将军王弼传回来的,自然不会假。”
“王弼?”皇帝笑道,“朕在昨日之前,从未听闻过此人名讳。他是何人,可有军籍?从军几年,跟随的是哪位先帅?”
秦王恭敬一拜,笑道,“父皇久居养心殿中养病,不知道军中事务,也是自然。”说罢,便看向身后连宝轩,“便由王妃与陛下道明些。”
连宝轩道,“回陛下的话,王弼是我阿爹的副将。早前太子问连家借兵,支援高丽。这王弼便是那一行,加入程彪大军的。后又与太子一同亲征,自是太子军中的人。”
皇帝看向连宝轩,“这欺君罔上的话,你说来到是一点儿也不会心虚?”
连宝轩方才还说的有条有理,被皇帝如此奚落,顿时垂眸下去,没敢在语了。
秦王见得如此,笑道,“父皇看来,心心如明镜。”
秦王叹了声气,方与皇帝道,“父皇也不必与我等纠缠于太子的消息是真是假,父皇该更清楚,今夜儿臣来,不是问父皇许可的,而是势在必行。”
“哦?”皇帝笑着,“你想怎样?弑父么?”
秦王抬眸起来,狠狠望向皇帝,“父皇若能配合,儿臣定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说罢,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苏瑞年。
苏瑞年手中端着那道儿明黄的圣旨,卷了开来,“皇上,奴才帮您读读这旨意,看看是否合您的心意。”
皇帝却摆手道,“不必了。”皇帝知道,里头不过是让他立秦王为太子,之后让他让位太子之类的旨意。这些年的圣旨多半经过苏瑞年的手,如今正好被秦王派上用场。
秦王因而又是一拜,笑道,“父皇看来已经清楚这圣旨是如何写的,那便请父皇用玉玺吧。”
皇帝却道,“朕的太子,为大周征战在外,好端端的,为何要另立一个?朕的皇孙也即将出世,到底是轮不到旭儿你来做皇帝的。”
秦王叹气道,“到底还是要兵戎相见么父皇?您可知道,旭儿既然走了这一步棋,成则王,拜则冦,已是没得选择了。父皇若在圣旨上落了印,旭儿定保您一个平安,也保良娣娘娘和小侄儿一个平安。”
德玉却是笑出声来,她声音悦耳,于这一干紧张的对话之中却让人觉得几分轻松起来。“三皇兄在说什么呢。我们都好好的,怎须得你来保平安了?”
长卿看着眼前的魑魅魍魉,端起面前茶碗,吹了吹面上的热气儿,“殿下的好意,我们可心领了。”
连宝轩嗤笑了声,“养心殿内外都是重兵,娘娘与公主可还能如此悠然自得,宝轩真是佩服。”
秦王却再问皇帝一拜,“父皇可需再仔细考虑?那本王就在给您一盏茶的功夫。”秦王说罢,却见得皇帝从苏瑞年手中接过来那圣旨,本以为是皇帝是要再看看,谁知皇帝压根没这个打算,只拿着那圣旨在烛火上点燃了,随之往书房门外扔了出去。
“你!”秦王已然动了怒,“父皇既然如此固执,便莫怪旭儿不顾念亲情。”话落,连宝轩便直吩咐一旁副将,“将那三人压下,不留活口。”
副将何光天赫然一声,“末将领命。”便拔刀往皇帝面前去。
长卿起了身,德玉已经拦在了皇帝身前,“你敢?”
话没落,侧边窗后已经冲出来数人,将皇帝与长卿公主三人合力围住。为首的女子英姿飒飒,持剑与那何光天的大刀相碰。“想要弑君,问过十三司了么?”
连宝轩倒并非没做这个打算,十三司虽都是暗卫,可能耐声名在外。连宝轩一声哨响,又从外叫来更多援兵,听得脚步声不绝于耳入来书房,一声令下,“得皇帝人头者,赏金万两。得太子良娣人头者,赏金五千。得德玉公主人头者,赏金三千。”
明英分头护着人,长卿被他们拦在身后,却见得十三司与连家重甲兵扭打在一处,刀剑声响,血渍四溅。
养心殿外,禁卫军听得书房动静,已经发觉不对,正又几人要进去看看,却被连家的重甲兵拦在了门外。奈何群龙无首,几番争执不下,正要被连家君压下。却听得人群之中一人赫然道,“连家谋反,陛下被困在书房,凡尔等禁卫军,随我进去救驾。”
听闻得这声音虽是尽力张扬,却还透着几分斯文。禁卫军一开始不以为意,直到见得那人一手举着火把,立于高台之上,手中还持着飞鱼令牌,方才还一团散沙的禁卫军,吩咐拔刀与面前连家军厮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