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底下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内,姓顾的屋主人慌忙冲进屋里,将挺着大肚子的妻子从灶台上扶走,自己开始择起菜叶。
他细语道:“已经和孙娘子说过了,她下午就过来。”
东街的孙娘子在半年前被司礼监选为了宫里娘娘的接生稳婆,一直在宫里待着,前几天才出宫,顾父想着,大概是宫里的差事已经办完了吧。
孙娘子接生有手段,半年前,顾母怀孕不久,孙娘子便笃定这是个闺女,闺女也好,顾家都期盼着这个小女儿的到来。
本来顾家人还遗憾孙娘子进宫,不能接生小女儿,没有想到,前几天,孙娘子一出宫,就主动找了过来,一定要为给顾母接生。
顾家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
因为孙娘子的帮忙,顾母的生产很顺利,她稍微休息着,开始琢磨给孙娘子送一份谢礼,却得知孙娘子又进宫了。
顾家人不明白宫里的规矩,还以为这是正常差事。
夜里,顾父走进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长命锁,说道:“刚从银匠那里打好的,你瞧瞧。”
顾夫人对着灯一瞧,笑着点了点头。
顾封和顾妩娘两个小孩在地上跳:“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忽然,柴门被扣响了。
顾母和顾父一起往窗外望去。
顾封抢到了长命锁,顾妩娘追着他,一起跑到了后院柴垛里去了。
***
孙娘子被司礼监选入宫后,因为爱吹嘘,于是一手能识儿女的手段也被贵人知晓了。
她被引入一间宫室,凭她的见识,并不了解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奢靡得如同月宫一般。
隔着帷幔,她似乎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
但是只有太监和她对话。
“李娘娘怀着的是男是女?”
“回娘娘的话,妾身一摸就晓得了,是个男孩。”
“大胆!”那位公公却勃然大怒。
帷幔后的女子微微抬起手,止住了太监的喝骂。
孙娘子不服气:“妾身说得都是真的,过个五六天娘娘就会知道了。若是疑心妾身运气好……半年前妾身在宫外摸了一个夫人的肚子,那是女孩,也是这几天的事,娘娘一探便知。”
帷幔后的女子本来漫不经心,这下子直起了身子,转头看了那太监一眼。
说话声很轻微,孙娘子听不清。
良久,那太监说道:“既然这样,你明天就出去,先将给那民间妇人接生,若真的生了女儿,便许你进宫,为贵人接生。”
孙娘子心中一沉,以为自己答错了话,但是这位娘娘命她去宫外接生,她只能应了。
她为宫外的顾娘子接生,但是并不知道,与此同时,侍卫卫季奉命而出,抢走了才出生的女婴。
卫季看着顾氏夫妇惊恐的面容,他略微犹豫,想起宫里的死命令,还是咬牙拔剑。
血流了满地,卫季抱着婴儿往外走,忽然听见了草垛那边传来细微的呜咽声。
卫季脚步一顿,但是终究没有转身。
他抱着婴儿悄悄走进宫中。
服侍皇后的宫女张氏问道:“她家人都死了吧?”
卫季沉默点头。
张氏对卫季很放心,当下再无疑问。
卫季出了一会儿神,等张氏走后,才缓缓提起脚步。
他没走几步,张氏回来了:“娘娘有话要交代,跟我走。”
卫季来到许皇后宫中,内殿中设了一个小佛堂,卫季木然地站着,静静等着许皇后午睡醒来召见。
不期然,他的眼睛移动,看见了漆黑檀木佛像上慈悲的脸。
他脑子里“轰”地一声,冷汗淋漓。
“卫季,你的差事做得不错。”
身后传来许皇后的声音,卫季跪了下来。
许皇后说:“你去盯着醴泉宫吧。”
夜晚的醴泉宫灯火通明,却隐约有些不详的色彩。
侍女琥珀焦急地往内殿走,却被人拦了下来。
太监徐胜笑道:“琥珀姑娘,皇后娘娘已经派了稳婆过来,你还是不要进去添乱为好。”
琥珀焦急,听着李贵妃痛苦的呻.吟,无计可施。
她跑去乾清宫,却被告知皇帝还在昏迷之中。
她再次回到醴泉宫,又一次被拦了下来。
琥珀躲在假山里哭,忽然发现假山中藏着一个人。
“是谁?”那人问。
“我是贵妃娘娘的侍女,你是谁?”琥珀含着泪问。
那人沉默良久,递给她一个裹着小被子的男婴。
“能照顾他吗…”
琥珀看这人似乎想要称呼她名字,于是说道:“贵妃娘娘赐我姓李。”
“能照顾他吗,李姑娘?”
李琥珀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她抱过来,心中有些不安:“能。”
李琥珀脖子一痛,眼前一黑,等她醒来时,已经在一辆摇摇晃晃的驴车里,身边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她掀开车帷一看,假山中的陌生人坐在前头,赶着驴。
那个婴儿就是卫陵,真正的李贵太妃之子。李琥珀就是卫陵的义母李氏,而那男子正是卫陵的义父卫季。
后来,卫季和李琥珀因逃难生了情谊,再后来,他们都被般若教所截获。
光阴荏苒,一晃已是十七载春秋。
卫陵语气淡然:“我说完了,师父。”
宋吉叹息一声:“你好自为之。”
宋吉跨过柴房门槛,突然听见卫陵轻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宋吉顿了一下,说道:“已无大碍,只是在昏迷中。”
卫陵听见落锁的声音,他小声道:“多谢师父告知。”
卫陵对于殷明鸾的感情,很是复杂。
八岁那年,他懵懵懂懂,有人带着他来到了皇家猎场,告诉他,有人问他,他要说父母双亡,无所依靠。
他不觉得这是谎言,因为这就是他的人生。
在般若教的时候,他很难见到义父义母,是般若教中那些狂热的,奇怪的,严苛的长老们盯着他,教导他。
他遇到了殷明鸾,从此换了一种生活。
可以放肆大笑,可以纵马狂奔,和宋吉学功夫,和殷明鸾赏花喝酒。
但是渐渐长大,他渐渐发现,他的人生始终存在着般若教这个阴影。他想要摆脱,想要正常生活,但是般若教众却向他揭开了一个秘密。
他的身世。
对于殷明鸾,他尚且懵懂的感情,很快扭曲成了奇怪的爱恨。
深藏于心,无论是喜欢还是厌恶。
他有时会略带恶意地揣测着,如果殷明鸾发现了这个秘密,她会是怎样反应。
一年之前,当殷明鸾开始有所察觉的时候,他怀着隐秘的心思,暗暗引导着她。
陪她出宫,陪她见李贵太妃,陪她在画舫中窥视殷衢的行踪。
和她一起听到李贵太妃所说的朱砂痣后,他可以在殷明鸾闯进房间的时候假装沐浴。
想要她看出来,想要看她的反应。
在知道真相之后,会隐瞒吗?会愧疚吗?
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堂而皇之地享受本应该属于他的人生?
卫陵没有机会试探出来。
他只知道,当殷明鸾坠入冰湖的那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们都是无辜的。
不该互相仇视。
***
屋内。
顾妩娘自告奋勇:“让我来吧。”
换来了殷衢波澜不惊的一扫视。
顾妩娘蔫蔫地缩了回去。
殷衢淡淡道:“都退下。”
屋内的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头退下。
只有一个王陵朗什么都不知道,一头雾水地跟着众人出来,问道:“陛下打算硬灌?使不得啊使不得。”
王陵朗打算冲进去制止,被张福山一把拉了回去:“别胡说了,走吧。”
殷衢用汤匙搅了搅汤药,再磨蹭下去,汤药就该冷了。
殷衢侧过头,看着殷明鸾沉沉的睡颜。
她的脸色苍白了一些,和屋外积的雪没有什么分别,远山眉淡淡,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下巴尖得有些可怜。
殷衢将药碗放在唇边,一仰头。
他扶起殷明鸾,低下头去。
若有若无地,殷衢再次闻到那股令他安神的香。
他之前夜晚多梦,命张福山向玉秋檀冬讨要殷明鸾的香,燃起来,却总是不对。
这样才对。
殷衢将唇贴上殷明鸾的唇珠。
他缓缓将药渡进殷明鸾嘴中。
唇齿相依的瞬间,他一向清明的头脑热了起来。
扶着殷明鸾肩膀的手,不由得抓紧。
殷明鸾似乎感到痛 ,微微动了一动。
殷衢的手松开,往下搂得更紧。
离开的时候,他流连着轻轻咬了一下殷明鸾的下唇。
殷衢推开门。
“王陵朗,去看看公主。”
如此喂药有了三天。
众人都心知肚明,只有王陵朗懵懵懂懂,不知道为何殷衢独独能撬开殷明鸾的嘴。
三天后,殷明鸾终于转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见一个男子的背影,她手指动了动,那人转过身来:“醒了?”
殷明鸾呐呐开口:“皇兄?”
她不知道殷衢什么时候过来的,在这里等候了多久,但是睡醒来一眼就看到殷衢,让她感到很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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