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桓在夜里去拜访他的伯父,太常寺卿陆淮。
陆淮府邸里,陆桓将林四郎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道了殷明鸾的来信。
陆桓说道:“我可以求公主……”
陆淮却忽然发声:“不可。”
陆桓疑惑地看着他的伯父,疑心陆淮是被许晖吓破了胆。
陆淮看懂了他的眼神,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可意气用事,现在还不到时候,若是上达天听,圣上管了,该如何?许晖如日中天,一个不甚,朝中恐怕掀起牢狱之灾,只怕许晖会借小事发挥,将反对他的人一网打尽。”
陆桓气馁:“那怎么办?”
陆淮说道:“幸而林四郎这件事根本不是许晖自己的意思,而是他的门下揣度讨好上峰。这样,我去信一封,上下通融,这件事就能了。”
不过几日,果然林四郎一家被放了出来,这件小事似乎就这样消弭无踪。
这时候殷明鸾也收到了陆桓的回信,终于放下心来。
第35章 钦录簿 是对皇兄的亵渎。
永宁侯府深夜有人造访。
开门的老伯看见来人人到中年, 脸上白净无须,说话声音尖利奇怪,瞌睡都吓走了大半。
老伯久在京中, 当然认出来这人是宫中的公公,公公不在深宫中,却深夜来拜访永宁侯府, 老伯几乎以为自家要大祸临门。
老伯进去了不到片刻, 永宁侯陈平衣冠不整地来到了花厅会客。
陈平看见来人并非是寻常人,而是殷衢身边的张福山,脸上一下子变得煞白, 他回忆起来前几日里他还去拜访过许晖, 见他面色抑抑,难道是,许家出大事了?
陈平不安地问道:“公公漏夜来访,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福山轻轻笑了一下,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圣上派咱家来和侯爷说一句私话。”
张福山拨了拨茶盏,抬起眼稍微看了一下花厅里站着的其他人,这一眼云淡风轻, 却看得陈平胆战心惊。
陈平连挥手让婢女退下, 悄悄问张福山:“公公, 请赐教。”
“哎。”张福山放下茶盏,先叹了一口气, 这又让陈平头皮发麻。
张福山看陈平实在胆小,便直说了:“侯爷,你要知道,陛下疼爱妹子, 这不是虚言。公主的婚事,陛下自有主张,若是有人跟着太后一起掺和,太后是天子嫡母,自然无事,这天子的怒火,是向谁撒去呢?”
陈平惊出一身冷汗,喃喃道:“这……我实不知啊,”他站了起来,向张福山深深下拜,“多谢公公提点。”
张福山做足了姿态,将陈平扶起。
张福山走后,陈平呆站在原地,直到他的妾室娄氏走过来将他扶着坐下:“侯爷为何事惊疑不定?”
娄氏是陈遇安的生母,虽然容色渐老,但依靠着多年辛勤,颇得陈平看重。
陈平道:“先前太后说的那件事,权当没有,府中不可有人再论。”
娄氏一听,嘴角微微一翘,连忙低头掩饰了。
她说道:“妾明白。”
娄氏接着说:“妩娘今日从她兄家回来了,侯爷许久不见她,今晚可要去瞧瞧。”
陈平想到小妾妩娘,心中一片火热,方才见到张福山的阴影也消退干净了。
只是陈平又想到什么,面露不快:“伤养好了吗?”
娄氏道:“自然。妩娘自己心气高,敢顶撞侯爷,这回遭了打,今后绝不敢再犯,只是侯爷之前爱她,总是纵着她,也不怪妩娘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陈平有些得意:“每个进府的人,都要挨上这一遭才能老实。妩娘兄长还想告官,他就不想想,他能告谁?”
陈平牵起娄氏的手,绸缎丝滑,露出一小节臂膀,却见雪白皓腕上竟然有褐色的陈年伤痕。
娄氏盯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疤,心中一动,问道:“侯爷说笑了,若那长乐公主真进门,她那样骄纵的公主,侯爷忍心?”
陈平哈哈大笑,二人私话,他没有谨慎言语:“她骄纵又如何?当年的许氏也是骄纵,如今在哪里?”
娄氏愣了愣,只是讪笑。
虽然陈平性情暴戾,但他是不敢打当年的许氏的,但许氏的死有几分是他气出来的,有几分是后院里女人引出来的,就不得而知了。
乾清宫里,张福山从永安侯府回来,想殷衢细细禀报。
张福山说道:“永宁侯是个胆小的人,奴婢瞧着,他万不敢再生出什么心思了。”
殷衢听了张福山绘声绘色地讲陈平的怂样子,却没有什么笑意,他道:“陈平其人,虽然胆小,但有色心,见小利而忘命。”
张福山问道:“陛下是担心情况有变?”
殷衢道:“关键不在陈平,而是在慈宁宫。”
他沉默了一下,挥手道:“你且下去吧。”
不管许太后的后手在哪里,眼前殷明鸾的婚事引出来的麻烦算是平息下去。
因为那一次的解围,加上容更衣的刻意亲近,殷明鸾和容更衣渐渐熟识起来,有事没事,殷明鸾都去永和宫里坐坐。
今日不巧,殷明鸾过来了,却被宫女告知,殷衢在。
殷明鸾行走的动作凝涩了一下,然后说道:“无妨,我先在偏殿等候便是。”
另一旁,容更衣为殷衢沏好了茶,奉给殷衢的时候,殷衢却不接。
若是别的妃子,此时就已经羞愧到了地底,容更衣没有多少羞愧的情绪,从容将茶盏搁在桌上,问殷衢:“多谢陛下还念着妾,竟然在今日还过来。”
殷衢来不是和容更衣叙旧的。
那日,许芸娘在慈宁宫里拦住了殷衢,说是有要紧事殷衢一定要知道。
殷衢屏退了众人,本以为许芸娘有什么机密要说,哪想到她吞吞吐吐一脸为难,然后说出了容更衣行为不检点,有私通侍卫之嫌。
殷衢知道容更衣固然胆大,但也段不会真的头脑发热去私通。
他虽然在心底不在意,但是面上无光,想到容更衣好歹入了宫,于是走到了永和宫,来提点容更衣行事不要太放肆。
容更衣在之前已经打听到了许皇后告状这一件事,又看到殷衢这态度,哪里不明白,当下跪地指天画地发了一回誓。
殷衢道:“朕不是有耐心的人,你若是惹是生非,朕不会保你。”
他话说完,忽然看见门口有个身影晃荡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原来殷明鸾在偏殿里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殷衢或者容更衣出来,她心中不知为何急躁起来,她一路走过来,这里没有人在,便一直走到了门口。
然后她听到里间殷衢的说话声,才发觉不妙,自己好像在听墙角。
殷衢看了门外的一片衣角,那身影很熟悉,殷衢扬声道:“回来。”
殷明鸾灰溜溜地走了回来。
容更衣看着殷衢和殷明鸾两人,一站一坐,两人目光触及到彼此,却像是在彼此较量,互相琢磨着打量了一番。
殷明鸾首先移开了眼睛,她笑着说道:“更衣也在。”
容更衣不由得也笑了。
这是容更衣的永和宫,她自然是在的。
容更衣招呼殷明鸾坐下,三人团团围住桌子,容更衣又站了起来,拿来一副围棋。
殷明鸾推让:“皇兄和更衣下吧,我怎好打扰?”
她这话一出,不知为何,场面顿时凝固了。
殷明鸾有些懊恼,回想一遍,才觉察到自己这话着实有些阴阳怪气。
殷衢仿佛没有在意,或者他在意了,殷明鸾没有看出来。
待到棋盘摆好后,殷衢简单对容更衣说了一句话:“这里太挤了,你下去吧。”
殷衢这话一出,弄得殷明鸾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但是容更衣一点都没有觉得尴尬,她从座位上起来,叫人搬走了凳子,然后拿来一只小兀子,就这样矮半头坐在殷衢和殷明鸾身边。
殷明鸾察觉到殷衢是故意为之的,但是她对于殷衢的目的却不甚了解。
殷明鸾更加手足无措,勉强和殷衢下了一会儿棋,张福山赶了过来,把殷明鸾从这种窘境中救了出来。
有大臣求见,殷衢离开了永和宫。
殷明鸾将容更衣扶起:“更衣真是折煞我了,你是皇兄的人,是我的嫂子。”
容更衣嗤嗤地笑了一笑:“公主本就知道的,我怎么算得上是陛下的人呢?”
殷明鸾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还是在说,她和殷衢没有夫妻之实。
殷明鸾不愿意多谈论这个话题,扯些旁的话就要糊弄过去,容更衣却突然正色道:“公主不喜欢妾说这个?还是公主听到陛下临幸女人的事?”
殷明鸾这才明白为何当初殷衢说容更衣胡言乱语,百无禁忌,殷明鸾站了起来,勃然变色:“更衣,你注意你的言语。”
容更衣笑:“公主何必吓我,我只是好奇心很强的人罢了。”
殷明鸾的手都仿佛在抖,她知道不应该搭理容更衣的话茬,却忍不住问道:“你好奇什么?”
容更衣道:“我好奇,陛下即位已有两年了,为何宫中无有所出……”
殷明鸾再也在永和宫待不下去了,她转身,听见容更衣说:“难道陛下从不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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