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顾煊,心下大乱。
她转头去看向坐在外边的姜妩。
这就是皇叔今日的最终目的吗?进黑水牢?
只见姜妩蹙着眉,轻轻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姜嬉神思不属,重重落回座上。腰间的鱼肠硌得她生疼。
局势变化太快,她尚有些浑浑噩噩。
皇叔出刀利落,衍王早已断了气。可他怎么突然冲动,要杀衍王?
分明只是说了步家马草案一事。
是了……
此事涉及了母亲,母亲的娘家,只怕是皇叔无论如何也要保下的。
今日不杀鸡儆猴,日后便有更多人拿此事攻伐步家,攻伐他……
姜嬉手指微颤,手背上还残留着方才粗粝大手包围的温暖。
她深深吸了口气,仰起头,盯着亭盖的花纹看。
没事,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皇叔如此,一定还留有后招。
顾煊缴械,禁卫军不敢押他,只一左一右看着他进黑水牢。
此事一了,宴席继续。
席间照旧歌舞升平,太后和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姜嬉坐在太后身侧,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姜妩忽然找她出去透透气,说是要去西苑看菊花。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步入菊花丛中。
姜妩找了处石凳坐下,神色哀婉:“嬉儿,原来衍王也不过如此。他死了,照旧饮酒作乐,亢引高歌啊。”
姜嬉无话。
半晌,她落寞道:“一介罪人。罪人之死,不会引起什么风浪的。阿妩,我算是明白了,今日这场宴,原就是陛下想发落皇叔的一个由头,即便皇叔没有他说的这些种种罪过,他也能编造出多的来。”
姜妩道:“你知道侯爷说什么吗?他说,皇叔这一步走得极妙,反客为主,拿了主动权。否则叫陛下捏皇叔的罪过,最容易下手的,便是步家马草一案。皇叔这么做,某种程度上也是围魏救赵,救了步家。”
此话如冬日冷酒,在姜嬉肺腑里穿肠过肚,冻得她全身寒凉。
竟然是这样!
她实在不该,竟只想到眼下京城的权谋争斗。
姜妩继续说道:“我最佩服皇叔的也是在这儿,我能想到的,永远不及他们的一半。”
姜嬉忙问:“那皇叔可留了什么后招没有?他如何从黑水城出来?”
姜妩脸上容色微微凝滞。
“没有。”最后,她还是狠了狠心,告诉姜嬉这句话。
第39章 婚事
早秋的雏菊总带着点苦涩的香气,肆无忌惮地往人鼻腔里钻。
姜嬉双眸没有什么神采,面色也很不好看。
姜妩嘴唇动了动,道:“嬉儿,要不,你去求求太后吧?”
眼下,能翻转局面的,也唯太后一人了。
照着太后宠姜嬉的程度,加之皇叔本来地位就高崇不可轻动,或许太后会答应饶过皇叔也未可知。
姜嬉却轻缓摇了摇头。
“阿妩,你知道为什么我能得宠吗?”
未等姜妩回答,她兀自说道:“因为我识趣。我这一生看人脸色,不该我过问的我便当看不见听不见,该我当耳报神的,我耳朵便灵通千里。太后正是看中了我的识趣,才把我留在身边,常常接见。”
“我孤独无依,你知道,你们姜家也是容不下我的。从前我很是需要太后这份恩宠,所以处处小心翼翼。我缩在那安逸的龟壳里,从不肯迈出一步。”姜嬉低下头,看着自己莹白的指尖,神色落寞而坚毅。
“但是现在,”她抬起头,转看向姜妩,“阿妩,我想试一试。”
姜妩不知道她想试什么,却觉得姜嬉的确同从前大不一样了。
从前的她怯懦,恭顺,就如她所说的,一直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现在的姜嬉,勇敢、洒脱、豁得出去。
“我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姜嬉说。
上一世,她想保护自己,最后自己惨死于乱军之中。
这一世,她想保护步家,最后还是靠了皇叔的力量。
今天,她要保护皇叔。
这句话大抵是触及姜妩的内心。
姜妩何尝不也是这样,为了李舒景,她已经全然豁出去了。
爱情真的可以生养出无限勇气。
姜嬉目光犹自坚定。
姜妩拉过她的手,欲言又止。
嬉儿她对皇叔,也应当是爱情吧。
两人回到殿中,众位官员贵眷已经酒过三巡,微有醉意。
丝竹声声悦耳。
中间的百蝠万花毯子上,仍有歌舞美姬高扬红袖,跳着霓裳羽衣。
姜嬉从众人座后绕过,回到太后下首坐着。
她脸色已然好了许多,还有几分苍白,被胭脂挡了去。
太后见她身子纤弱,走近时还带着一股凉风,忙叫贴身的嬷嬷给她披件袍子保暖。
又过半晌,太后拉过她的手,垂头来问。
“今日吓着你了吧?”
姜嬉点点头,在太后的目光注视下,很快又摇了摇头。
只听太后轻叹一声,拉过她的手,拍了又拍:“难为你了。”
在太后看来,从小养在深宫的女子,饶是见惯宫中尔虞我诈,真正见血的时候却也少。
她今日没亲眼去瞧,可也知道,顾煊出手的血腥场面,大抵是最吓人的。
“老祖宗,”姜嬉突然轻唤一声,“老祖宗今日说,若我今日挑了夫婿,便应允我一事,可还算数吗?”
她眸里盛装着认真,语气也全无戏谑。
太后心里一愣,迟疑地点了点头:“自然算数。”
说罢,她又高声道:“自然是算数的。哀家早前便说过,若你今日能挑得夫婿,便允一事。”
这下,殿内众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声乐歌舞也尽停了,只有几个上菜斟酒的宫婢垂着头,动作丝毫不敢发出一点响声。
众人把目光都投向太后处。
姜嬉浅浅吸了口气,起身提着裙摆,来到太后席前跪下。
她先磕了三个响头,纤瘦身段随着她动作起伏,尽显袅娜。
“臣女已有了意中人,请太后应允。”
太后一挑眉,与边上的嬷嬷对视一眼,“说给哀家听听,是哪家好儿郎?”
顾涟衡也来了兴致,搁下金樽,转头往这里看来。
殿中突然被一阵诡异的静谧笼罩。
随之而来的,是股莫名的压力。
姜妩定定看着姜嬉,她知道,今日嬉儿这话一出口,她就回不了头了。
从此什么安生日子,只怕都要与她无关。
“是,”姜嬉一顿,抬头直视太后,“是厌夜王顾煊。”
她心里涌起对未知的恐惧,今日走这一步,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死马当活马医,她声音中带着细密的颤抖,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她的声音洪亮而坚定,“臣女,与厌夜王顾煊两心相许,请太后成全。”
“胡闹!”太后怫然大怒。
众人惊惧,纷纷出席列位,跪倒在地,“请太后保重贵体!”
姜嬉也伏在地上,双手放在额前,“请太后成全!”
她喊得大声,似乎这样,恐惧就不会那么深重。
顾涟衡声音幽沉如渊:“荣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姜嬉又重复一遍:“臣女,与厌夜王顾煊两心相许,请太后成全。”
刚刚太后还金口玉言,说只要姜嬉选了夫婿,便能应允她一个请求。
顾涟衡已经知道她要请求什么,不过是将顾煊完璧归赵罢了。
自来从没人从黑水牢里出来还能毫发无伤的,顾煊也不能。
“朕如果不允呢?”顾涟衡捏着金樽,看着里面的琼浆玉液,幽幽问道。
姜嬉眼角有些酸涩,道:“自古以来,孝字为先。太后允臣女一诺,陛下若毁诺,天下人又要如何看待天家?天家又该如何叫人信服?”
她说完,转向太后,磕了三个响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臣女,与厌夜王顾煊两心相许,请太后成全。”
她再三拜道:“臣女姜嬉,与厌夜王顾煊两心相许,请太后成全。”
“臣女姜嬉,与厌夜王顾煊两心相许,请太后成全。”
……
殿中只有她柔婉的声音回荡,倔强得像开弓的利箭。
太后摇着头,凹陷的眼中泪光闪烁,仿佛突然老去了十岁。
“你在逼哀家,你在逼哀家!”
她怒不可遏,抄起桌上的金盏朝姜嬉掷了过去。
从前她有多宠姜嬉,如今她就又多失望,故而这一下也使了十足的力气。
金盏掷过来的时候,姜嬉正欲再拜。
忽见一抹金色的影子飞来,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得一道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滑落。
姜嬉被砸得头破血流。
可她似乎麻木了一般,继续磕头再拜。
“臣女姜嬉,与厌夜王顾煊两心相许,请太后成全。”
字字声声,如利剑入喉,割痛所有人的肺腑。
所有人都避顾煊而远之,为了撇开干系都要佯装开怀畅饮欢度中秋,可仍有人逆流而上,在顾煊身前张开臂膀,将他护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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