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城主身边的侍女叶青。”
黛玉只管打量着叶青,浅笑道:“我竟不知还有如此美人。原还道表兄是‘茕茕孑立只身一人’,全然不知既有东西南北,又有一二三四,现下白也有,青也有了。莫不是还有叶红、叶紫、咱们园子倒是萧瑟秋景,表兄这里却是j□j满园了。”
黛玉在林家姑母这里住了有些日子了,那叶青又是叶孤城身边的人。对黛玉的性子多少也听说了些,旁的不知,单单是敢对城主直呼其名这一样,便可知这位林姑娘不是个寻常女子。今儿一见,只觉竟是天上的仙子落入凡间,清丽脱俗,虽清瘦如弱柳扶风,纤腰不过盈盈一握,却自有一股子出尘仙气,使人见之忘俗,同见惯了的江湖女子大补相同。方才听了她这话,更觉这女子同城主一样,是个有心性的。
再看城主,虽未说话,面上也从不露喜怒之色,只这世间,恐怕敢如此打趣城主的,只林姑娘
一人了。心里想着,叶青忍俊不禁。只笑道:“林姑娘是个真性情的。”
黛玉淡淡轻笑一声,瞥了一眼叶孤城,道:“什么真真假假我可不知,不及某人分明至于群芳之中,偏说自己是孤家寡人。”
叶青笑而不语,看了一眼叶孤城,又看了一眼黛玉,低头退了下去。
黛玉瞥了一眼叶青娉婷的身影,言语中带了些许酸意,“怎的我一来,她便走了?莫不是我耽误了表兄与‘表嫂’?”
叶孤城道:“何来的表嫂?”
“方才那青儿不就是你身边的人?”黛玉不由想起宝玉身边的袭人、晴雯之流,这个叶青又是个绝色的,一绽梨涡,浅笑道,“即便现在不是,日后迟早也要是。如若是了,下回见了,我可得好好同她说说话儿。”
叶孤城淡淡一笑,“莫要胡闹。”
黛玉侧过身子,看向碧湖中的锦鲤,来来回回、穿梭游离于残荷叶下,微嗔道:“我倒没那个心思与你胡闹。你只管同你那些七七、九九儿,春夏秋冬、东南西北胡闹去。指不定他日还有红儿、绿儿、紫儿,我可没那个j□j乏术,替你个个儿都讨好了。”
叶孤城淡淡地看了黛玉一眼,道:“有墨黑如此,尚且难应付,更无暇其他。”
墨色如黛,墨玉、黛玉。他竟说自己更难应对。黛玉又羞又气,便要留下泪来。“我本就不要在你这里长住,我自会回我的扬州去。何须你来应付?”
这个丫头……叶孤城淡淡弯了弯嘴角,看了黛玉一眼,解下了身上的玄墨色披风,披到黛玉身上,“秋凉,早归。”
黛玉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意,不知怎的竟又红了眼圈。
夜色中,霜林秋叶同晚风发出窸窸窣窣的私语。雪雁走到轩窗前,边合上窗子,边关切地对伏在书案上的黛玉嗔怪道:“姑娘近日真是愈发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方才老爷唤姑娘过去,我说要替姑娘披件衣裳,姑娘不让,结果白了受老爷一句责;这会子月都出了,姑娘竟还伏在这窗前。也罢,该打的倒真是我同云裳。”
“林姑娘,可要梳洗?”云裳端着盆走了过来。
黛玉对云裳摇摇首,忽对雪雁道:“你莫要关那窗,似是有人来了,在说话。”雪雁将要关上那轩窗,听得黛玉在身后唤自己,忙又开了,疑惑地朝外张望了望。“姑娘,无人来。是不是姑娘听错了?”
黛玉将信将疑,从书案旁起身,轻移莲步,到了窗前,瞧了瞧,“竟真是我听错了。”
雪雁笑道:“这会子哪里还会有旁人来我们这里?这里又比不得在荣府,除了老爷、姑奶奶,便是城主了。姑娘刚从老爷那里过来;姑奶奶这会子怕已是睡下了;叶城主就更不可能了。”
“为何不可能?”
雪雁道:“当然不可能。这么晚了,姑娘是女儿家,城主怎会过来?再者说,城主即便过来了,姑娘也不会听的半点声音。你几时听得城主多说过一句话?走路竟也无声,他们白云城的人个个走路都悄然无息地。听说叫什么轻功。雪雁也不知道。”
“是了,这会子,谁都不会过来。”黛玉合了合雪雁给披上的衣裳,低声自言自语道,眼前却不知为何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黛玉静静地坐到了梳妆台前,侧脸枕在一只臂上,轻轻拿起那支青玉簪。想着上一世原先在荣府,自己同宝玉一块长大。似是并不甚忌讳,这会子几个姐妹或单是宝玉,还在潇湘馆也不足为怪。倒是二舅母总会着了嬷嬷或是袭人来叫宝玉回去。
黛玉重又起身,走到窗边,推开轩窗,月色寂寥,孤星在侧。
翌日,黛玉正同雪雁、云裳说话儿。忽然,门被叩了两下。
“雪雁,去瞧瞧,是谁来了?”
原是林云身边的大丫鬟青漪。青漪对黛玉行了个礼,笑道:“林姑娘,老夫人让我来跟姑娘说一声,明儿个林老爷在姑苏城中有位故交的父亲要做寿,要带姑娘一同前去。”
“故交?”黛玉想着,父亲在朝中为官多载,祖籍又在姑苏,有旧友也是自然,只为何要带自己过去?而且还是姑母一同前去。听姑母说过,她这几年已是一心向佛,早就不理红尘俗世,怎这回倒有心思去赴什么寿宴?
☆、第十七回
黛玉问道:“青漪姐姐,不知是哪一户人家?”
青漪道:“姑苏花家。”
送走了青漪,黛玉在心里细细想来,姑苏花家?隐约忆起,爹爹先前的确似有一个花姓故交,是同一年同爹爹中进士的。自己上一世自娘故去后便随贾家的人离了扬州,去了京城,对爹爹的故交自是不知。如今爹爹到了姑苏,同以往的旧相识叙叙旧,倒也寻常。每每世家大户有宴请,皆为男子出席,家眷随母辈另设席位,亦或相携游园;自己无母,爹爹叫姑母带自己一同前往也说得过去。只是,为何要带自己一同前去?
黛玉问雪雁道:“你可曾听说有什么姑苏花家?”雪雁边俯下身子替黛玉斟了一盏玫瑰露,边笑道:“我一个小丫头,哪里听说过什么老爷认识的人?再说了,我同姑娘一道从扬州过来,姑苏知道的甚少。倒是云裳,兴许姑娘还可以问问。”
可巧云裳折了几支丹桂,欢欢喜喜走了进来。黛玉抿了一口玫瑰露,对雪雁笑道:“瞧着,说着就到了,支派你送个青漪,你倒跟着没了影儿。这么会子,竟是去了哪里?”
雪雁见她抱着那一把子丹桂,正四下里寻着无处可放,忙从架子旁里移了一只昭君出塞瓶儿,接了那桂枝,扭头对黛玉笑道:“这么些个桂花,满屋子都香着呢。不晓得的,还以为咱们这里也住了个月宫仙子。”
黛玉合上那盏,“我若是月娥,你们可不就是玉兔了?桂花之香太袭人,反倒不如这玫瑰露的香气清雅。”
云裳将那瓶安置好,“我原先竟不知这花儿也能酿成个露。原本在白云城城主府的时候,我们城主从来只喝白水,从不喝这些个露儿、蜜的,更不消说酒了。赶明儿,我也学学这姑苏的女子,入乡随俗一番,等来年春到了,便采了些桃花、杏花儿一股脑子全酿了,想必必是不错。”
雪雁同黛玉相视一笑,黛玉道:“你若真是将那些个花儿一股脑子全弄了那露,不难喝才怪。更有些露、茶,名儿是这个名儿,实则不是。你若饮了我们扬州的琼花露,必得是要来个贵妃醉酒了。”
云裳瞪大了眼睛,“怎的一壶酒竟会叫个花儿的名儿?不知道的人岂不是要醉了?”
黛玉笑道:“都如你所说,那花雕也是花、女儿红叫女儿却也还是个酒了。早知就不知会你了,下回必得从扬州带了那露,哄你喝了。说了这么会子,我倒忘了,原本要问你来着,你可知这姑苏花家到底是哪户人家?”
云裳想了想,道:“我来江南时日也不久。只听府里的其他姐姐们说起过,咱们这宅子后半园的湖、塘、一并依山的楼阁,皆是买了花家的地产。花家是江南的名门。江南大半的地产皆在花家名下,除了这姑苏,还有梁溪、毗陵再至海宁、余杭,皆有花家之田地。民间道有人戏称,即便你骑上快马跑上一天,也还未出花家的田地。更兼花家经营的大通钱庄遍布天下,涉及皇家采办,可以说是富甲一方。”
黛玉在心里暗自纳罕道:上一世在荣府,只道外祖母家里头是个极大的家族,竟不知这江南还有这么一户朱门。爹爹已然辞官归故里,哪里还需要寻什么朝中旧友?今儿又着人,叫姑母带自己一同前去。到底是何意?
“林姑娘。”黛玉正想着,忽闻门外有声,却是竹心苑的两个二等丫鬟流芳和流景,并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进来。
黛玉起身,疑惑地瞧了一眼那箱子,“这里头是什么?”
流芳对黛玉行了个礼,笑道:“老夫人说,秋凉了,见姑娘穿得太单薄,又无甚新衣,便叫人给姑娘添置了几件。”说着便叫那两个小厮开了那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