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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春 (阿酤)


  另一个小厮眼明手快,赶紧护在荣呈因跟前。
  “他这是怎么了?”荣呈因心中也起了几分怕意,小心着问道。
  “不知道,那马车里估计有不怀好意之人,小姐不如先——”
  那小厮话还没说完,也是手一阵抽搐之后,脑袋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来,与先前那个小厮倒下的方式如出一辙。
  “啊!”
  荣呈因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一步,再晚一步,这小厮恐怕就要砸在她的身上了。
  不知是冻的还是吓得,她现在浑身都在颤栗,牙齿一下一下有节奏地碰撞着,脚步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
  那人却好像能看到她一般,在她刚挪脚的那一刻,阴寒的声音便在她耳边响起。
  他在叫她的名字,“荣呈因——”
  荣呈因浑身一震,为什么这声音不像是马车里传出来的,倒像是,有人就在她身边一般?
  等等,在她身边?
  荣呈因瞬间僵直了身子,不敢动弹。
  她害怕地张着嘴巴,缓缓转动自己的脑袋,仿佛一个被人控制的提线木偶,满眼惊恐。
  她好不容易转过脑袋,入目却是血红的一张油皮面具,在路边昏黄烛光的照耀下,十分可怖,万分瘆人。
  “啊!”她双手捂了眼,拼命叫喊着。
  可能是怕吸引来人,一只冰凉的手捂上她的嘴,阻止了她继续叫嚷的行为。
  “荣呈因,你看看我是谁。”
  那人就在她面前,手是冷的,声音也是冷的,唯说话间呼出的气息夹杂着温热,准确无误地喷薄在她手上。
  她的掌心汗湿一片。
  又有一只手探了上来,搭在了她紧捂着双眼的手上。
  这只手也是冰凉一片,强拉着荣呈因温软湿热的手,一步步扯下。
  “好好看看我是谁。”他说。
  捂在荣呈因嘴上的那只手松了开来 ,改成搭在她的腰间,而他一只大手控制着荣呈因的双手,叫她自己堵住了自己的嘴。
  荣呈因黑白分明的双眼怔怔地看着眼前,血红色的油皮面具没有了,可怖狰狞的表情也没有了,此刻她的面前,只有一双狭长的凤眸,明明充满着算计,却又给人满目柔情的错觉。
  “你,你是谁?”她细小微弱的声音似蚊子飞舞,却足以叫眼前之人清晰听到。
  “呵,不认得我了?”那人微微翘了嘴角,“不记得苍南山就算了,怎么连我也不记得了?”
  分明该是惋惜遗憾的语气,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满是滑稽与嘲讽。
  “苍,苍南山,是哪里?你又是谁?”荣呈因早已褪去血色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跟我说一遍这个地方?”
  “装的还挺像。”
  那人擒了她的手,嘴角越来越往上,待扬到一个极好看的弧度,他才不急不缓道:“不记得就最好,这样你的命还能保住,不然,谁都保证你在去东郡的路上,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呢?县主娘娘。”
  最后这一句实在是刺痛了荣呈因的心,她眼神暗了暗,屏气发了狠,脚向前重重一踢,双手拼命挣开了他的禁锢,趁其不意,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究竟是谁 ?”她咬牙切齿地问道。
  那人见她挣脱,向下看了眼自己被踢到的小腿,悬在半空的手还略带些不舍,等他终于拍了拍衣摆处微不可查的灰尘,慢悠悠地直起身子,荣呈因才发现,原来自己得仰视他。
  可纵是仰视,她脸上也绷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她总是这样,寻常情况受几句欺负,能忍就忍了,可一旦触到逆鳞,就会有种别样的爆发力。
  她如今最大的逆鳞就是即将被封县主,嫁去东郡这事。
  偏偏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狗逼急了还咬人呢,她荣呈因还不至于连条畜牲都不如。


第五章
  “放心,我不是来害你的,我只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天上的银钩被他挂到了嘴边,斑斑霜华洒在脸上,明暗错落间,他是连神明都眷顾的男人。
  荣呈因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从前再熟悉不过的人,心中纵然稍有悸动,面上却也不肯显示分毫。
  “我如今这般模样,不是好的不得了吗?阁下应当看到了。”她学着那人凉薄的样子道。
  男人不接她的话,只是抬了抬下巴:“你家那个弟弟,在那里头。”
  荣呈因回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开始就出现的十分诡异的那辆马车。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却又被一只刺骨冰凉的手拉住。
  被夜半寒风吹起的发丝飘在男人的脸上,丝丝寸寸都剐着心。
  “如果真不记得我了,以后就可以坦荡地接受我了吧。”他低低道。
  荣呈因一愣,甩开了他的手,回头用莫名其妙的语气道了一句“你谁啊”,旋即离开。
  她每一步都走的挣扎,她不想回头看,也不敢回头看。
  她从未如此庆幸,自己当时在荣呈言面前的无心之语,竟帮了自己不知多少的忙。
  如若不是如此,她此时定然是忍不住要冲着他发火,冲着他歇斯底里,将积攒下来的怨气,统统发泄到他身上。
  可她现在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能再冲他如此。
  原来她荣呈因也是装模作样的一把好手。
  心里装着事,上马车的时候不免踉跄了一下,她扶住车门框,咬牙站稳。
  荣呈言的确是在马车里睡着了,可当荣呈因一上车,他就醒了。
  “你怎么样了?”她摸了摸荣呈言还显困倦的脸,满脸写着担心。
  “没,没事……”迷迷糊糊还困着的荣呈言见到荣呈因,一时觉着有些丢人,挣扎着身子想退后,离她远点。
  荣呈因命令他:“你给我坐好!”
  荣呈言顿时吓得不敢动,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低垂着脑袋不敢见她。
  都是一个爹带出来的,荣呈玉和荣呈言是暴脾气,荣呈因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一个巴掌打在荣呈言的后脑勺,没好气道:“现在知道害怕了?现在知道不说话了?刚才闹脾气的时候你不还威风得很吗?”
  “我,我,我……”荣呈言磕磕绊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荣呈因接着道:“荣呈玉向来不是个会说好话的,你是第一日认识他不成?十几岁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往外跑,跑什么呀你?离了家你还能去哪里?”
  荣呈言张口,正想说什么,荣呈因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又絮絮叨叨地开口将他的话头给堵住了:“当初说好要带你去苍南山,那自然是真心想带你去的。可后来我昏迷不醒,家中父亲又刚过世,乱成一团,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送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再说父亲猝然离世,恐怕荣呈玉到如今都还没查出什么来吧?这样的情况,又如何敢送你出去?”
  荣呈言惊讶道:“父亲离世,难道不是他们所说的积劳成疾?”
  意识到自己不该在他面前说这些,荣呈因撇撇嘴,开始自圆其说:“是积劳成疾,可积劳成疾也不至于突然就叫人没了,其中恐还有隐情,只怕是,谁把父亲给气倒的。”
  她说话间有意无意地扫了几次荣呈言的眼睛,荣呈言立时急了眼,鼓着腮帮子争辩道:“我,我,我才,才不会把父亲气倒!”
  荣呈因慢悠悠道:“哦?你没气过?”
  “不是我!”荣呈言争红了脸,眼看着又要气了,荣呈因急忙收住,安抚他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不是你,谅你也没那个本事。咱们先回家去吧,大晚上的呆在这地方,瘆不瘆得慌?”
  她嘴里絮絮叨叨地念着,荣呈言却拉了她的手,颤颤巍巍道:“这不是我,不是我要来的,这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在这里了……”
  荣呈因回头:“这不是你自己跑进来的?”
  “不是!”荣呈言笃定道,“我,我跑累了,就靠在墙上休息,结果眼睛一闭,方才再一睁开,就到这里了。”
  什么?
  荣呈因凑近闻了闻他的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香气。
  “赶紧回家。”她当机立断。
  荣呈言一路被她拖着拉着下了马车。方才在马车内还好,帘子厚实,车门紧闭,察觉不到什么凉意,这会子一下马车,他一张脸瞬间被风吹得皱了起来。
  见他没有披厚衣,荣呈因无奈解下自己的大氅,盖在他的身上。
  荣呈言本想拒绝,却被荣呈因教训道:“我不冷,你先披着,别再给我惹麻烦就好。”
  于是他老老实实闭了嘴,亦步亦趋地跟在荣呈因身后。
  先前那人消失地悄无声息,荣呈因扫了眼四周,路边灯笼昏黄,摇摇晃晃地在地上留下大片残影,那两个小厮还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姐弟俩往前走了没几步,就见不远处巷子口有若明若现的火光向他们奔来。
  是家里的人找来了。
  两人都大呼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荣呈因叫人将两个小厮抬了回去,又命人将那辆马车驾到了荣安侯府门前,这才带着荣呈言往回走。
  荣呈言提醒她:“那好像不是我们家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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