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懂,周双白心里是真的渴得开裂了,微阖着眼帘,羽睫却禁不住地颤动,心想她就这么犹犹豫豫地,就这么把他撂在火上烤吗?真是好狠的心哪,周双白不耐烦了,正想睁开眼发难她。
正当这时,两片带了幽香的唇瓣贴了上来,微微凉又软得像天边一朵积雨云,周双白稍掀开一条眼缝儿看她,姑娘的两颊像是剥了壳的荔枝,上头凝了两腮润红,眼下正紧张呢,闭着眼两条淡眉轻轻蹙在一起,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样。
梁淑甯踮着脚刚好能碰到他的唇,蜻蜓点水地一下速即离开了,羞赧地睁开迷茫的圆眼睛,却眼见着他伸过来拉自己的手。
她手里那块湿了的帕子还没撂下,掌心里已经捏出汗来,蜷缩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掰开,十指绞缠在一起往身后摁,此刻周双白凑过来的呼吸又重了三分,她怔住,低低反问道,“方才不是说好了……就一下吗?”梁淑甯又羞又恼,说好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呢?
周双白这厢炉火烧得正旺,没空也没心思理会她控诉喊冤,只想好好含着方才那片略带湿意的唇,来解心头的干渴,他喉骨上下滑动了一个来回,哑着声音说,“说好了吻一下,方才的不叫吻。”
这气声又粗又重,磨得梁淑甯的耳根都发烫。可惜现下没人来给他们评这个理,两片嘴唇挨上了都不算吻的话,哪样才能算?
周双白大概看出了她心里的疑问,立刻就身体力行地教她来了,就跟小时候教她写字一样,生怕她学不到精髓,手把手地“言传身教”。
上一回是周双白气性儿上,狂风骤雨似的席卷而来,教梁淑甯除了震惊便剩下颤栗,脑子里懵懵的,如今不甚能想起来什么。这一回是真不一样,周双白收起他所有尖锐的锋芒,像一枝缠人的藤蔓把她轻轻拥在怀里,又像是伴着雨星的煦风绕过新垂的柳条,克制而温柔。
梁淑甯简直要招架不住了,两辈子里在这方面的探索都由他前面带着、后头撵着,她木讷又怕羞,每每熄了灯恨不能钻在被窝里不出来,周双白也不是热性子,可那身上手上总烫得烙铁一般,灭了灯好似换了个人,暗地里辨不出眉目,就那么抵着她的肩,攥着她的腰,压着她的背……
真不能再瞎想了,梁淑甯鬓间都沁出香汗来,指头扒着周双白的肩头,像溺水的人攀上目之可及的浮木,拼命地涌上水面想要喘一口气。
“在想什么?”周双白不悦地蹙起眉头,他这样“尽心尽力”地教她,她居然走神了,方才软成的一滩春水此时也因挫败结出了冰凌花来,他挟着怀里人往前走,一把将她抵在西窗跟前去了,由窗外头灌了一丝凉气进来,直窜进梁淑甯的领口子里去,一下把她激清醒了。
外头的认秋跟润夏就挨在西窗不远处候着,窗子此时又开了小半扇,他到底安得什么心?想斥他却不敢出声,万一再把认秋她们引来了,瞧见她现下跟周双白纠缠的样子,她往后哪还抬得起头?
周双白盯着她一双雾蒙蒙的水眸,咬着嘴唇不敢出声的那副样子,心里的憋闷渐渐转而消散,歪着头又要俯身去亲她,却被梁淑甯捂住了嘴。
他们现下细细侧耳听,恰能听着门外两个小丫鬟的对话。
“周大人都进去那么久了,不会为难咱们姑娘吧。”润夏年纪最小,她心里是怕周双白因为之前梁老爷欠下的冤债而为难她们姑娘,自家姑娘那么娇娇弱弱的一个,哪能是周大人的对手?
认秋心里也犯嘀咕,可双白哥儿她还是信的,从前待自家姑娘就跟亲兄长似的,感情深厚着呢,“双白哥儿最疼的就属咱们姑娘了,主子的事儿跟着瞎猜什么,候着便是了。”她年纪也不大,总归比润夏资历老些,梗着脖子把两只手一揣,端出一副院里老人儿的架势来。
“哎…”润夏应一声,也垂着头立着了。
周双白被她掩着嘴,指头缝里没好气地哼了一句,“连个丫鬟都比你有良心。”一旁伺候的丫鬟都能瞧出他心疼她,她可倒好呢,整日脑子里想得全是怎么撂下他。
梁淑甯看他这会儿居然还委屈起来,一只手抵着他的肩,另一手恨不能去抠他的嘴,这时窗户外头却又传来润夏的声音,“认秋姐姐,我听着方才窗户有响动,别是叉杆儿松了,落下来惊着主子,我去瞧瞧罢。”
一听润夏说要到窗边瞧瞧,被圈在怀里的梁淑甯立马不敢动了,他们就在西窗跟前,若是有人过来,招眼便能瞧着两人现下的模样,这可怎么处?梁淑甯伸手去推他,想走,周双白心黑勾着唇角,两手箍在她腰上不许,那窗户外头脚步声都近了。
此刻梁淑甯急得眼泪都快出来,手指头掐到他的衣服里,周双白也不吭声。
“回来,主子搁屋头说话,你往窗前凑,要是往前老爷在,不得碾死你。”认秋摇摇头,提溜脖颈子把润夏拽回来了,顺手把她头压低了些,偷看主子偷听说话可是奴婢的大忌,这小妮子真是连教都教不会,难为死她了。
两个丫鬟复而又开始盯着脚上的鞋面子。
只听西窗里头啪哒一声脆响,“认秋姐姐你瞧嘿,真掉了。”润夏还想抬头,被认秋抬眼睨了一下,也不大敢了。
那柄掉在地上的叉杆被周双白一脚踢到斜刺里去了,“甯儿真下得去狠手,掐死了我谁送你回扬州?”他把她双手别在身后,按在窗户上问话。
梁淑甯全身力气都被这人折磨殆尽,此时唇瓣也被厮磨得微肿,可怜巴巴地问道,“你不会要说话不算数吧?”不论是哪方面,她都太不是他对手了,如今更是连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方才那叉杆怎么没落在头上把她敲晕过去,窝囊死算了。
周双白也怕真把她欺负哭了,将梁淑甯抱在怀里轻轻揉了一通,这会儿她予以予求的模样可真是乖透了,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一边摩挲着她的发顶,一边柔声道,“答应了的,怎么能不算数呢。”
梁淑甯又恢复了几分精神来,“真的?”心里不禁感慨,所幸方才这通没白受,颇有种苦尽甘来的滋味。
周双白目光闪烁,看着眼前透出兴奋的小脸,语气冷了下来,“与甯儿说好,这回是最后一次机会,若往后再遇到,我便不会这么轻易放手了。”那眸底晦暗不明,辨不出什么情绪来。
听完,梁淑甯心里有些突突地跳起来,下一刻用力地点了点头,这辈子她能保证再也不回京城来,自然也不会再跟他遇见,这一点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看着她答应得这么果决,周双白的心尖上还是猝不及防地被蜇了一下,脸上的笑容简直要刮下霜来,他的甯儿怎么活了两辈子还这么天真呢,呵呵,他方才可没保证不会主动去寻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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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回周双白走后,他真的信守了诺言,甚至还亲自派了一队侍卫护送她与祖母返乡,认秋她们几个小丫鬟叽叽喳喳地,都跟着高兴坏了,这一路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轿里坐的是哪家回乡省亲的诰命夫人,真真好生的气派。
梁淑甯靠在轿子上,看着帘外一路上不断后退的风景,从城内到郊外,一种兴奋中带着几分失落的情愫涌上心头,这下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也不会再见了吧。
梁府的扬州老宅在当地也算大门大户,坐落于东大街上,门口的石狮子很有些年头,梁淑甯一行刚到那日,祖母特意叫她好好摸了摸门口这对石狮子,还说“摸摸狮子头一生不发愁,摸摸狮子嘴夫妻不拌嘴”,梁淑甯听完跺脚,祖母又拿她取笑呢。
街坊邻居都知道这家梁老爷下场不好,可架不住人家认了个仁义的养子,御前求情不说对这梁家祖孙二人也是多加照拂。再加之这梁家大姑娘远远看过去,生得真叫一个雪肤花貌,再联想到人家还有个京城当大官的哥子,整个扬州城的青年才俊们都纷纷闲不住了,可也没人敢贸然上前打听,都抻着脖子等着,哪家敢第一个上门呢。
扬州布庄卢家嫡出的小公子人称卢四,自诩相貌俊美家财万贯,央着家里人请来全扬州城顶好的金牌冰人花婶,鼓起勇气登梁府大门给他保媒,可没想着一行人连梁家老宅的东大街还没到,就被一队着官靴佩长剑的侍卫吓得节节败退了。据说卢四回去就被卢家老爷骂了狗血淋头,从卢四往后,虽说小伙儿们瞧见梁家这位大姑娘出门,恨不能从喉咙里伸出手来,可有胆子上前招惹的,断然没有了。
梁淑甯自然不知道这些内幕,这段时间觉得日子过得顶顶安宁,好像一切都在跟她预想中的一样走上正轨,直到两个月后,潜州出事了。
第五十七章
将梁淑甯送回扬州, 周双白有着自己的考量,一则京中现下局势未定,幽王麾下粮草开销过盛, 再加之粮草押运官连番无故暴毙, 漕运水上多发匪寇,引得圣上侧目,周双白即将奉圣上之命任御史往潜州督查粮草一事。那潜州便是何幽军队驻扎之处, 先前何幽百般拉拢他,想必为了也是遮掩潜州军中的猫腻。周双白知道他人一旦离京,若将淑甯留在京中, 只怕到时会成何幽手中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