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仟泠放下手中沾满汗渍的帕巾,语重心长的说与皇帝听,她也不知晓神志不清的皇帝能不能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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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皇帝被一众宫妃哭唧唧的声音吵得头脑炸疼,把所有人都轰出去,只留了太子,说想见姣姣。
太子找来崔金玉,让他连夜敢去公主府把人给接来了。
还未等楚仟泠到皇宫,皇帝又陷入一轮昏迷,总在重复做着他与中宫娘娘年轻时的欢快时光。还时不时的说了些话,楚仟泠在一旁听着,多多少少也能听出那里面的愧疚。
皇帝眼睛睁开一条小缝,仅看得见的一定瞳孔中皆是死气。
许是楚仟泠的话刺激到皇帝,睫毛耸动,有了一点点醒来的迹象。
又隔了一会儿,皇帝终于是清醒过来。还未开口,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在盆盂中吐出一口乌黑的血,胸口那股闷劲消下去不少,着崔金玉扶自己坐起身。
崔金玉悉心在他身后垫了一个软枕,让他坐得舒服些。然后退居一边,静候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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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着孙女,总是能从她的身上找出一丝余帘的影子,眉眼之间很像,脾气是最像的。
都是从小娇生惯养,教养礼仪却是极好,但又容不得他人侵犯自己的骄傲。
“姣姣,你有没有怨过皇爷爷?”
“没有。”楚仟泠低垂下眼睛,她是何等聪明,皇帝一句话问得不明不白,但她明白皇帝在说什么。
皇帝撮合她和魏尧的婚事不过都是以她为条件,与丞相达成一条关系链,进一步加固他的权力。这无可厚非,没有哪一任皇帝不以利益为生。
“皇爷爷也是为了楚国着想,而且魏尧于孙女来说也是一个好人选。您的苦心,孙女是明白的。”
皇帝看着她,这娇俏人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在他面前任性撒娇的小团子了。
“不怨就好,不怨就好啊。”
“御史中丞家的那个小娃子对你如何?”这些时日他病痛缠身,一朝清醒才想起离孙女大婚的时间已经很近了,也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
楚仟泠愣了一下,想到左肖那忙前忙后的身影,眉目有些柔和,“左肖此人很好,皇爷爷放心。”
左肖也在朝廷任职,皇帝有些印象,是个温润的孩子,坏心思没有什么。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这一次他不强求这皇家的夫婿能为皇朝带来些什么,只要他对姣姣好那便好了。就算是为他之前所做荒唐事的弥补,也了了余帘逝前最后的一桩心愿。
楚仟泠又在皇帝身边陪了一会,皇帝精神不济,没多久昏昏沉沉又睡着了,且一直没有醒来。
她这才看向盆盂里的那滩暗红血渍,血渍一般常见是鲜红,乌红的血都代表着不正常。
扭头望向崔金玉,“崔公公,对皇爷爷的病情,医官们怎么说?”
崔金玉红了眼眶,他最宝贝的拂尘都被扔在地上,双膝重重跪在地上,“陛下的病来的突然,原还好好的,突然间就病了。那些庸医施针看了以后只说陛下是急症,开了好多医方,陛下就是不见好。吐的血还越来越多。奴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可是这皇宫上下都被丞相的人把守,奴也没有能力去查清。殿下,您快想想办法吧!”
“你怎么不告诉皇爷爷这些?”楚仟泠皱眉。
崔金玉:“奴提过,但是陛下不相信奴。前些时日陛下还将监国之权给了丞相,太子殿下都被压了一头。”
楚仟泠没想到,魏棕的谋划这么快就开始实施了,还哄得皇爷爷把至高权利都给了他。看着皇帝已经瘦削得只剩骨头,青筋也能明显的看清,沉思半晌对崔金玉吩咐道,“崔公公,你去给本宫找根银针来。”
“是。”
银针是他常备的东西,从袖口里抽出呈上给楚仟泠。
楚仟泠随意在皇帝手上找了一处青筋,毫不犹豫的戳下去,这一顿操作看得崔金玉都愣住了。
停留片刻,再□□,不出她所料,触碰到皇帝血肉的那端银针变得青黑。
有人在皇帝身边施毒,这毒素并不猛烈,应是长时间积累才变为了这样,侵入肺腑在血脉中涌动。
下毒之人,只可能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且能长时间接触他之人。
心中刚好有了人选,身后传来利器落地的声音。恍然转身,三哥楚熙拔出插在崔金玉心脏的长剑,一脸平淡的用帕子擦干了喷溅在他俊逸脸上还带着点点温度的血渍。
楚仟泠偷偷捏着簪子的手松了松,“三哥,你怎么回了?”
看着妹妹,楚熙没了杀人时的冷酷,眉眼间皆是温柔,“三哥听说你快大婚了,赶回来为你见证。这可是你一生中最重大事。”
楚仟泠撇着嘴,丢开手里的簪子,敞开双臂,也不管楚熙身上都是脏污,静静抱住他。
楚熙也紧紧抱住她,温声安慰,“不怕了,不怕了。”
透过他温厚的肩胛,崔金玉死不瞑目的眼睛看向她。崔金玉是宫里的老人,皇帝还是太子时就呆在他身边,一直忠厚老实,为人也精明,皇帝有什么他都能先想到。
皇帝生性多疑,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唯独他一直在。
他也算是看着楚仟泠长大的人,楚仟泠还记得,前世的记忆中,楚国覆灭之后,崔金玉还因为皇帝离世而殉葬。
这一世,怎么就成了皇帝身边最大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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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仟泠有一些迷茫,她总以为她重活一世,对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总有掌控在手心的高傲之感。可现在,好多事情都和前世的背道而驰,她都不知道她前世所经历的事情哪一件是真实发生过的,哪一件是她脑海中的臆想。
丞相夫人枉死是她未曾预料,崔金玉是丞相的人也是前世未曾发生的。
是她前世不理前朝政事,所以没有了解事情真相?还是因为她的重生导致了这一些本不该发生的事情出现?
第44章
听见动静, 屋外候着的侍卫进来,看一地血泊,愣住不知该如何。
楚仟泠一个冷眼过去, 吓得他们一哆嗦, “公公崔金玉谋害天子,已经就地解决。还不快快将这恶心的东西拖出去!着人来打扫。”
侍卫将剑回鞘, 颔首,“遵令。”
崔金玉谋害一事很快传遍整个皇宫, 他的尸体蒙着麻布一路被观望, 驻足的宫廷之仆无一不在感叹。说他虽然也只是人下奴,却也算是做到权力至高, 统领万千宦人,这一朝失足,也不过就是那眼睛一抹,被丢去万葬岗, 任由野狗蚕食。
在外间坐了会儿,刚得知消息的太子匆匆赶来。
“你皇爷爷如何了?”
两兄妹都低垂着头, 默不作声。
也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都哑巴了?说话!”
楚熙看了一眼妹妹,“爹, 你问姣姣吧。”
太子看向楚仟泠, “姣姣,你说。”
楚仟泠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爹, 皇爷爷中毒了。而且这种毒在他身体里有很长时间,现在才爆发出来。”
太子脚下虚晃,险些站立不住,“医官怎么说?”
“爹, 连崔金玉都是丞相身边的人,您觉得医官又会如何说?”楚仟泠猛然间觉得,太子过于的重感情了,都说帝王无情,他以后即使登上帝王之位,也恐怕镇不住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
“丞相让人给皇爷爷下这么个潜在的毒而不是直接让皇爷爷死,他是已经计算好,让皇爷爷死的的不明不白,却又于情于理。他也不至于背上一个弑君的罪名。再以收税严重而导致无家可归的灾民暴动,以此为由逼宫。”楚仟泠将刚刚从崔金玉身上摸出来的信封和药瓶交给太子。
楚熙和太子无一不呆愣的望着她,他们从未想到她一个女儿家能完全解析出丞相布下的所有谋局。再看看他们,却还安于这皇家权大的安乐之中,总以为没人敢有那么大的野心。
“老师不会那么做,他也不敢那么做!”
太子甩袖坐下,还是不相信教导了他几十年的老师会有那篡位的野心。
楚仟泠轻嗤一声,一点一点给太子梳理,“爹,丞相如何不敢?他手握监国大权,骠骑将军苏成立也是他的至交好友,他手下还有一数万计的黄丞卫。你说,他敢还是不敢?”
“爹啊,如今的楚国已经运势尽衰,您该好好振作,想想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危机。”
太子头疼欲裂的揉着眉心,整个人看着一瞬间苍老了不少,疲惫的摆手,“熙儿,你带着你妹妹回吧,本宫去看看父皇。”
楚仟泠还想再说什么,硬生生被楚熙拖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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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绕尽十八弯,走来走去还是那个样,总是看不到头。
楚仟泠瞟了一眼浑身散发冷气的哥哥,欲言又止。
楚熙目不斜视,仔细观察每个回廊里守着的侍卫,皆不是熟悉的模样。都带了黄丞卫专属的令牌,真是如姣姣所说,整个皇宫都已经被丞相给控制了。
他此番回来仅是独身一人,也没有带西境的直属于他的骁骑军回来了,毕竟西境是边疆,实属要地不可随意动兵,万一边疆失守也是一大麻烦。可这就造就了现如今的难处,无人可以和丞相抗衡。父亲虽是个太子,却也没有动兵符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