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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破山河 (少盏)


  王后先礼后兵,他这下子不敢不应。
  这日之后蔡轩就老老实实呆在驿馆没有出过门,也不再与任何人接触,除除夕受邀参宴再也没有露过面。
  当然,这又是后话了。除夕的前几天,歧王还在问政殿忙碌着,期间回瑰燕宫小坐两度,再也没在燕妫面前出现过。
  这日听问政殿的给使提起,歧王今天下午突然有片刻晕厥,急召太医诊治,太医诊断后判断是因劳累所致,又因时常耽误膳食,以至于亏了元气。倒也不严重,说是注意着休息,一日三餐不可漏掉,过些日子就可恢复如常。
  “勤政也不是这么个勤法呀,自个儿的身子哪能这么糟践!”虽然不是什么大毛病,林姑姑这个歧王府走过来的老人听得揪心,一时嘴里也没个遮拦,与结香瑞香嘟囔起来。
  瑞香着急,替自己也替王后:“王上勤政爱民,仁德无量,是我等的福分,千万千万不能熬坏了身子。”
  结香叹气,努努嘴:“喏,看看落鸢。铁打的身子骨,天天熬夜守在外面,一日两餐草草应付,比来时瘦了一圈。落鸢都这样了,王上又如何比得习武之人,身子骨哪儿受得了。”
  结香说得没差,落鸢还真是比以前瘦了不是一星半点。可燕妫的心思又哪里在落鸢身上,近些日子她为不给歧王添麻烦,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她都揽了,又忙着筹备除夕宴,并无太多工夫留心问政殿那头,听得闻人弈竟然晕了,她这账本翻来覆去,又算来算去,频频出错。心烦意乱的,燕妫索性丢开账本:“姑姑小厨房不是炖了山珍汤么,舀一份,本宫要带去问政殿。”
  林姑姑:“好!”遂去盛了一碗,又多加了一盘点心。
  燕妫丢下堆成山的账本,带着食盒去了问政殿。
  她到时已是月高升,可都这会儿了,殿里还烛火通明,进门便见歧王埋头在一堆折子里,打着哈欠一本一本批阅。
  “王上这会儿了还不休息,不是把玩核桃悟出个‘欲速则不达’么,怎么核桃没了,道理就忘了。”
  闻人弈把头抬起,见梦中女子提着食盒,款款朝他走来。他晃晃脑袋,听到她又说“林姑姑熬了些汤,味道不错,就给王上送来了”。声音清晰,方知原来不是梦。
  他放下笔,困意顿消:“王后怎么来了?”
  “不是都说了,来送羹汤的么。”
  “哦。”他忙了一天,又批了一个多时辰的折子,人有些恍惚,双眼只晓得看她了。
  燕妫把桌上的东西挪开,打开食盒将扑鼻香的山珍汤摆上桌,又放一盘他爱吃的凤梨酥。摆放之时,她不由偷偷皱了眉,心里五味杂陈。
  也瘦太多了。
  胡子拉碴,仪容也顾不上,他到底是有多忙。
  “王后听说了?”
  “嗯。”
  闻人弈忽坐得端正,腰背挺得笔直,瞧着一点都不困:“孤没有大碍,待过年好好休整几日,无须担心。”
  “还有好几日才封印休朝呢,这几天起码要好好用膳吧。”
  “嗯,听你的。”他从善如流,这就端起碗,先大口喝掉半碗汤,胃里一暖很是满足,“味鲜肉嫩,不错!”
  “还有凤梨酥,王上喜欢吃的。”她见他吃得享受,笑着拣起一块送到他嘴边,闻人弈咬了大半块。燕妫随口一问,“这些述职的可是快要完了?”
  他咽下嘴里的糕点,喝口汤润口,答她:“快了,就这两日。”
  见他嘴角沾着糕点碎渣,燕妫忽后知后觉,自己在干什么,鬼使神差地喂他吃东西?顿时心中懊恼,忙将剩在手中的糕点往碟子中放。歧王却眼疾手快,倏在她丢手前抓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将那半块也吃下肚去。
  嘴唇不仔细擦过她的手指,留下一抹酥痒。
  “味道不错,回味无穷。”
  燕妫僵硬着手:“……”他不是累得快睡着了么,这怡然自得精神百倍的样子,真是讨厌死了。


第63章
  除夕这天的晚上, 宫里办了家宴。但褚鹰儿滞留天机军中不肯回来,宫中也无嫔妃,家宴不像个样子,于是另设小桌, 让宫中女官等叫得上名字的共饮同乐。艰难的一年终于熬过去, 尽管身累心累, 但一切都还算顺利,这晚的宴席上, 夫妻二人高兴之下难免多喝了几杯。
  今晚两人一起守岁, 给近侍等都赏了银瓜子,瑰燕宫上下喜气洋洋。燕妫特地赏了落鸢一袋金瓜子,他收倒是收下了,等燕妫离开, 他转身就分给了结香瑞香与林姑姑。几人欢喜收下, 抢着要帮他缝补棉被。
  他宛如一个苦行僧, 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要这金瓜子做什么。欢喜热闹都不属于他,他藏在阴影里, 看着她对歧王的笑从当初的笑不及眼, 到今日的发自内心, 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的余生,只能与面具为伴,但总需要一个人去陪她终老。歧王很好,愿来年的除夕她可以笑得更深。
  这夜过了子时,瑰燕宫的热闹才渐渐消退。
  隔天初一,是最便宜偷懒的一天,两人醒来时已近晌午。劳累月余终于得一日闲适, 燕妫和歧王早已肚子饿得作响,却双双懒懒的不想动身,也不想说话。
  并躺在床上,燕妫忽然盯着头顶床帐笑出很轻的一声。
  男人侧卧在她身边,像是玩不腻她的头发,总爱绕在手指上把玩:“呆笑什么?”
  “在笑……若要是这后宫里有几个嫔妃,这会儿就算是不想起也得起了。晨昏定省最是麻烦,我与褚鹰儿干脆谁也不见谁,乐得各自清静。”
  闻人弈很是赞同:“嗯,孤也可少了耳边叽叽喳喳的吵闹。”
  “但今年是不是也该进新人了?”燕妫长吁一口气,忍不住旧事重提,“臣妾已经准备好应付那些莺莺燕燕……最好再有个小世子降生,也好堵一堵前朝那些人的嘴。”
  哪料到大过年的她哪壶不开提哪壶,闻人弈先是一愣,鼻子里轻轻哼出声:“少给孤找麻烦。”
  燕妫就知道他不会同意,她自己也不想自找麻烦,但事关社稷安稳她却不能不提:“要是嫌吵,就选一两个性子安静,家世普通的嘛。”
  “啧——”他的眉心拱起山丘,丢开她的头发,很是不屑,“懒得应付。”
  “还懒得应付,再忙也不能耽误了子嗣。在京城时先帝偏宠王上,皇子没有的王上也得有,美人定是没少送,王上不也应付了。如今有臣妾帮着管束,嘁,倒觉得麻烦了。”
  “呵呵……”他干笑起来,“差点儿没被先帝捧杀了。他老人家费尽心思要将本王养成个废人,美人还真是没少送,可惜孤让他失望了,一个都没碰过。”
  一个都没碰过?燕妫不信。
  “色令智昏。”他坐起来,回忆起难捱的蛰伏岁月,眼底露出冷笑,“自古以来,少有英雄过得了美人关,孤自问不是圣人,万不敢开这个口子。玩物丧志,玩女人,呵,兴许就得丧命。孤玩马球,推牌九,醉心书画,喜听丝竹,唯独不近女色,京中王孙贵族偷偷笑话孤怕不是个断袖,如今想来真是好笑。”
  倒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若有哪个女人吹吹枕边风,歧王骨头一酥还谈何归歧。燕妫了然,上下打量打量他……所以,这个男人根本没有碰过女人。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对她生出一些特殊的亲近,毕竟同床共枕了半年有余。
  那就更得选秀。待他接触过别的女人,兴许就把那心思放下了。
  闻人弈瞥见她那若有所思的模样,便知她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没好气地睇她一眼:“你别琢磨了,孤无论如何不会同意。崔玦那里拟定的国库预出账里,压根儿就没选秀这一项。今年国库但凡有点进账,只会用在农桑与军备上,后宫的支出还望王后再削减一部分。”
  还要再削减的话,别说选秀,就是宫宴的菜都得少两盘。燕妫也不好强求:“……那明年。”
  “明年你也别想。”他越发生了气,“就明跟你说了,孤打拼下的一切将来都传给嫡子,生几个庶子出来搅合么。”
  什么嫡子不嫡子的,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燕妫只觉得血气上涌,冲得她头疼:“……那王上得择日废后,另娶贤德了。”
  闻人弈下了床去,回头看她的眼神算不上和气:“大年初一的,说这话你也不嫌晦气。”一面抱怨,一面躬身把她的鞋摆正,“起来用膳了,孤饿得眼花。”
  他现在已越发肯表露心意了,说的话露骨又绝对。燕妫想再争取几句,看到他眼中的不悦,话到嘴边又有几分犹豫,转念再想到那寿带鸟尾羽上的字,便更加为难。阁主在天之灵想要她放下,她到底还在固执个什么劲儿。
  于是听话起来用膳,再不说那些他不喜欢听的话。
  今年初一,天公作美,原本不常下雪的南国飘飘洒洒落下玉沙。燕妫站在雪亭中,仰头望着簌簌雪花,想起去年那个冬天的冷,还依稀觉得骨头痛。埋腿深的雪,挡了她出任务的路,她闲着无聊给自己卜了三卦,都是不吉。
  反正她也是个半吊子,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卦钱。吉,还是不吉,都不重要,随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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