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关键就是……李湉并不想走。
那一天,从李泓那里离开之后,出宫前穆长戈又遇到了李湉。
在宫门附近的小道旁,她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暖手炉,在等着他。
她知道他去找李泓,也知道他去见李泓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甚至还猜得到李泓会让他尽快再次离京。
但是这一次,李湉可以当面送别了。
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说……
她很希望,在不久后她和亲骁国之后,她的长戈哥哥能够找到机会离开。
听穆长戈简单地转述了李湉的态度之后,常棣叹了口气。
即使是不在朝堂的常棣,也大概猜到了李湉最后跟穆长戈说的那些话的用意。
李湉和亲能换回短暂的和平,边关不再时时刻刻需要穆长戈的镇守,他可以离开了。
在穆长戈的真正身世被揭开,一切都变得尴尬而又难堪的情况下,也许他早就该离开了。
而且……想必李湉也已经看出,或者说李湉也能够猜到一些。
真相揭开之后,穆长戈跟李泓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的毫无猜疑。
对在过去兄弟情深的时候知道了许多机密之事的穆长戈而言,这就意味着无尽的可能存在的危险。
所以李湉也希望他离开,不论如何,保全自己。
也算是能够不用迎来极可能存在的,撕开一切平静的最终,不必迎来李泓跟穆长戈的“决裂”。
这已经是李湉能够想到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能同时两全她的哥哥和她的爱人的办法了。
她不能背弃她的哥哥,也不能眼看着爱人涉险。
她只能这么做,也只能这样期望。
只是……
常棣看向身旁嘴唇干裂的穆长戈:“但你并没有想要离开边关战场的打算。”
穆长戈闭了闭眼:“……我不只是不想走,我也……不能走。”
李湉的想法或者说办法其实并没有问题。
将边关将士和百姓视为自己的责任的穆长戈不能离开,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边关的战事从未断绝,而他这个过去数次大败骁国军队的震慑一旦离开,骁国的反扑必定会对景国造成巨大的打击,尤其是边关各镇好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们。
李湉和亲的确不能换回永久的太平,连所约定的三十年都做不到,但至少一开始,哪怕只是为了所谓名声骁国也会遵守上些时候。这短暂的太平时光,就是能够给景国的喘息,也是能给边关将领交迭更替的准备空隙。
但……
李湉这时候还不知道,但穆长戈清楚,在她真正出嫁骁国之前,李泓会告诉她的。
这个短暂的时间,只有不足一年半了。
不是骁国先寻衅,而是景国……终于完成了最关键准备的景国,会主动出击。
太平不了多久了。
穆长戈作为初跟李泓一起制定过许多计划,知道内幕的人……
在一年半后的大战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走。
帮助
短暂的会面之后,穆长戈再次独自离开,回到了边关的景国大营。
柏云舒觉得,这一次往边关赶去的穆长戈,有一种跟上次截然不同的焦灼感。
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那场,他并没有跟常棣明说,但彼此都心知不会太过遥远的大战。
似乎这样做了,就可以当做有些事情会来不及发生。
似乎这样做了,就可以避免某些事情的发生。
目送穆长戈离开之后,常棣和柏云舒两个人停了许久没有动弹。
上京城已经没有必要再去了。
穆长戈亲自带来了比他们能够在上京城隐晦调查得出的更为细致而精确的消息,而李湉本人在出嫁那日之前也不会再踏出宫门半步。
消息不需要再探,而皇宫两人如何“艺高人胆大”也知道,在敏感的时间尚未过去之前,两人再次潜入皇宫一旦被察觉已经不只是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还会牵连许多人,包括穆长戈,也包括好不容易从上次的事件中被摘清楚的血衣教众人。
两人既没有再往上京城而去,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回到先前打算住上一段时间的边关安平镇。
柏云舒落后一步,看着在自己侧前方的常棣的背影,想到了他们两个动身出发前重新启动的血衣教的消息网。
“师父还有蜃他们已经离开上京城了,不过暂时还未全部回到南疆。”柏云舒在常棣身后轻声说道:“你留的那封信,蜃还没有用。”
常棣微微仰了仰头:“嗯,还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也许……”柏云舒试着建议:“也许,我们可以再……晚一些。”
常棣转过身看向柏云舒。
“你也知道的,蜃本来就并十分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接手,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把握上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在用血衣教的名义的时候,做一些……也许于教中未来有益的事情,并且继续巩固蜃作为你左右手的地位,流露出你将他当做继位之人的态度的话……想来会比在松手之前清剿一次叛徒异心,对他更有利些。”
常棣没有说什么。
其实柏云舒说的,他也都明白,早在他有了想将血衣教在亲手剪除了另一部分以诡为首的祸患之后交给蜃的时候,他就想过这些。
但是……
他不想,或者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用在给蜃这个继位者慢慢铺路之上。
毕竟蜃对他而言,也许的确算是一个还不错的下属,甚至有些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到底,并没有那么深重的分量。
尤其是在常棣早就打算好,剩下的时间要如何度过,为了谁去做更多的打算和铺垫的情况下。
而那个人,显然要比蜃重要得多。
“……平哥哥?”
常棣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笑来,声音轻缓而平静,带着些包容的柔和:“云舒已有想法了?”
“……嗯。”柏云舒顶着常棣的目光,强忍住了下意识想要否认的冲动,最终还是顺从自己真正的心意点了点头:“我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常棣点头鼓励:“说说看?”
柏云舒微微睁大了一下眼睛,心头很快松了一口气。
她很清楚,这样说了的常棣,其实就是已经答应了的意思。
甚至常棣已经猜到了柏云舒的想法,并且心中已经给予了她肯定,只是出于谨慎或者说周全,再与她确认一番。
有了这样的了解后,柏云舒后来的话便说得很是轻松:
“血衣教在江湖上的……地位,或者说角色很尴尬,为正道不容。尽管你成为教主之后一直在努力将血衣教向正道引导,但毕竟时间太短,而人们过去的印象也难以消磨。我们需要大事,足够大的事情和功勋,才能抹除比较不堪的过去的痕迹。”
“于整个景国武林而言,改善武林人士在朝廷眼中延续近百年的尴尬局面就是个不错的功勋。”
尽管已经明确地知道对方清楚自己的打算,但柏云舒听到常棣说出来的时候仍旧从心底泛起一种轻松和愉悦,当被自己放在心上的那个人也是这个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的时候,很难不产生这样的愉悦情绪:“血衣教或许可以借着不久之后的大事……”
说到这里,柏云舒皱起眉头停了下来,并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缓和一下剧烈起来的情绪。
她和常棣都知道为什么。
她要说,借着不久之后的大事,“表忠心”。
至少说明,在景国与骁国对峙的国家大义之上,血衣教这样的武林人士是没有私心,并且以国为先,同仇敌忾的。
也许,或者说一定,这并不能彻底抹去皇帝对于武林人士时日长久的忌惮,但至少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让皇帝也不得不在明面上为这些曾为国做出过贡献的武林人士予以表彰的机会。
这是个难得的突破口。
尽管……景国的皇室,对于常棣他们而言,其实是仇人。
私仇。
而同私仇一起被放在天平上衡量的,不仅仅是柏云舒有意提到的血衣教的未来,还有那个听起来似乎显得冠冕堂皇并不足够真诚的理由。
家国大义。
柏云舒的话并没有说完,她停在了这里,自己的情绪也颇有些纠结地没有再开口。
但是她自己明白,常棣也是明白的。
沉默片刻,常棣没有继续这个柏云舒中断的话题,转而开口问道:
“在这件事里……你打算如何帮李湉?”
柏云舒毫不意外常棣能猜到她在这个听起来十分“崇高”的计划里掺杂的“私货”,干脆利落地承认:“从……从罗长安的反应里看,这个‘不久’是真的不会太长久,三十年自然不可能,十年也到不了,我猜……也许三五年内?若只是这个时间长度的话,也许,身为江湖中人的我们,能有一些足够瞒过这段时间的‘小手段’。”
常棣看着柏云舒,清楚地看到了一向淡漠到冷漠的柏云舒眼中,难得挂起的焦急和期望情绪。
他知道,柏云舒是真的,挺喜欢并没有见过几次的李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