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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姬她撩完就怂 (晏闲)


  能走下去的路,不是已经比无路好很多了吗?
  吉祥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把心里的意思说出来,水声三沸,便转头着手分茶。
  穆澈刚见吉祥眉头小蹙,以为她钻了牛角,不想转眼就豁然无碍了,心中叹许一声。
  输赢小道,他实则拿着圣人的话挡箭了,先师孔圣明知不可为而为,岂是不知止,正因深知尚未止于至善,方往而无前,方乐以忘忧,方不知老之将至。
  “往后随你行止便是。”
  吉祥没听清身后低低说了句什么,斟好茶递去,“公子尝尝。”
  穆澈一笑,他笑的时候,宛由玉豪一笔渡下的眼线更深了,“你替我尝吧。”
  吉祥眼色一黯。
  这么长时间,她每次奉茶都会碰个软钉子,穆良朝从没喝过她一口茶,心里头发急,扮乖讨巧的话就从嘴边溜出来:“这茶很好的,公子喝一口,就喝一口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蓦地低弱,几近颤抖。
  穆澈的心尖似被弱柳拂骚而过,手腕下意识一动,随即压着嘴角克制住自己,身子往前探近,近到能就着吉祥的手喝茶的距离。
  “知道茶好。”他的目光深沉而流潋,轻轻道:“可若我永世不喝你这盏茶,你当如何?”
  吉祥呆了,清逸的鼻息穿透一帘茗烟,有点要吞没她的意思。
  她当如何?她如何还顾得想如何,就是此时要她的命,也只认赔了。
  睫影交错的时分,忽然一声“大公子”,琼瑰出现在轩窗外。吉祥正是六神不在位,被声音一惊,脱手掉了茶盏。
  穆澈反手抄住,热茶打在袖口,氤湿一片。
  “再打碎东西,真得叫你赔了。”穆澈行若无事往椅背一靠,草草卷起袖口:“什么事?”
  琼瑰仍是看真切了,踩了毛虫似的惊恐:“公子您不能喝茶呀!吉祥——姑娘怎能斟茶给公子?”
  吉祥愣住:不能喝茶?那是为什么?
  穆澈道:“放心,我不曾喝。”停了一晌又笑道:“琼瑰姐姐,大伯母事忙,这点小事别惊动她了。”
  琼瑰听见止于公子少年时的称呼,怔营一霎,向那呆住的姑娘看了看,旋即明悟。
  大夫人一直担心的这块铁石,不成想在此处开花了。琼瑰惊异底下那起嚼舌的小丫头也有说准的时候,面上含笑:“自不是什么大事,我的嘴也没那么碎。没什么紧要的事,下月是容华郡主十六岁华诞,大夫人问公子可有什么想送之礼?”
  “随伯母的意思吧。”穆澈随口回了。
  琼瑰离开前忍不住又瞧吉祥一眼,第一回 见到那对眸子便觉与众不同,没想到福气在这儿呢。
  此时的吉祥却觉得自己当属世上最倒霉的人了,走神之下,敬称都忘了用:“你不能喝茶,是……”
  “过敏,从小便碰不得。”穆澈不着痕迹地审玩她的神情,“失望了?”
  有一须臾,吉祥确实失望得无以复加,好像一个镜花水月的泡影,眼睁睁在面前碎落。
  曾经那么那么努力,分明只为有一日,能够让他品一盏她的心事。
  待那一瞬过去,吉祥反怕公子吃心,没过脑子迸出一句:“其实不喝茶挺好的。”
  穆澈意料外地看着她:“好?”
  吉祥还有些回不过神,只管点头。
  穆澈饶有兴趣:“怎么个好法?”
  茶能养肝明目益气延寿,不喝茶有什么好呢?怕穆良朝觉得她在敷衍,吉祥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那大概……晚上不会走困吧。”
  穆澈不防乐出了声,而后眼角轻蜷,拂袖直看吉祥。
  吉祥目不瞬睛与之对视,眼中满满是无辜,心中的藤蔓却疯狂纠缠:公子看我做什么?他在想什么?他要说什么?他要做什么?
  穆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又轻抖衫袖,看她会迟钝到什么地步。
  吉祥抵不住直炙的目光,错开眼时终于注意到那一截湿透的袖子,想公子是要更衣,失口“啊”了一声,起身时几乎碰翻一旁漆盘,讷讷施个礼跑了出去。
  穆澈盯着落荒而去的背影,又看看袖上茶渍,笑出几声,心情大好。
  此后两日断续地下雨,穆澈着人去瑶华苑告诉姑娘这几日不必来,免得泥泞折腾。
  立夏前夕,洛诵突然回来了。尚不到一个月,他脸上的疏冷被憔悴冲击得七零八落,也不知穆庭准带他去了些什么地方,开了些什么眼界。
  穆澈看见他的神情,本能皱眉。
  洛诵一开口,就证实了穆澈的直觉:“公子……青冉死了。”


第27章 藏锋于匣???宁大人,你有没有心?
  青冉不惟穆雪焉的使女,亦是倚南书庄教习之一。此外她还有另一重鲜为人知的身份,便是御前一等宫女。
  当初圣上送小公主学艺,同时赐了一名宫女给穆雪焉,官面上不曾声张,也是给穆家小姐补偿的意思。
  卓清府知晓此事,从未将青冉当下人看待,青冉为人却不骄矜,一直在穆雪焉身边尽心辅顾。
  可叹这般才情佳人,无征无兆即香消玉殒了。
  书庄依南牙山簏而建,尸体最早由书庄里一个学子在离后圃不远的山坡上发现。那少女第一次见到尸体,还是熟悉之人的尸体,当场尖叫一声撅了过去。
  大理卿仿佛对倚南庄的动向了如指掌,事出不久亲自出面,没通过刑部衙门口,直接把尸体带回了大理寺。
  穆澈听见洛诵带回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书庄。
  穆雪焉已哭过了。
  她已缺了一条臂膀,偌大书庄恁多头绪,需要她安抚人心,需要她配合问询,需要她以夫子的身份有分有度地处理。
  穆澈陪着姐姐处理过这些,雪焉方有时间去青冉屋中整理她的遗物。
  青冉爱翠,房中尽是碧纱竹幔,连壁上挂的也是白鹿卧蕉图。青冉也爱美,妆台上置着一面水磨铜镜,在旁还有一柄牡丹凤钮手抄镜,双镜相对、兰指贴花的姿妍如在昨日。
  雪焉坐在镜前,拿过一只脂合打开,已经用过一半的脂粉散出馥郁,上面的指痕犹清晰可见。
  雪焉的眼泪掉进脂盒,滚成一粒红珠。
  “初建书庄时,我曾立过四不收。”
  默黯良久,这位一路破腐开新、披蜚斩棘,从未软弱过的女夫子轻启哑音:“家世显赫者不收,以其矜而轻睨;初衷不纯者不收,以其浮而攀缘;秾姿倾城者不收,以其艳而藏祸;争胜任妒者不收,以其戾而生怨。
  “青冉来之后却说,既办女学,又设种种畦畛,于不设何异?不过从人锢我,变成我锢我。天生道根者,岂用旁人点化,如能纠偏以正,才成全办学的真正目的。”
  雪焉抬起头,悲红双眼:“她说,每个人都有得到一次机会的权利。”
  “青冉姑娘有大胸怀。”穆澈轻轻握住姐姐的手,“你放心,定会抓住凶手的。”
  又是一个阴雨连绵天,穆澈清早入宫。到底曾是御前的人,此事不能不禀达天听。
  没有多久,一个身着蓑衣、头戴雨笠的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宫门之外。
  此人将青笠压得极低,连眼睛也遮住,脸面一直朝着宫门方向。
  直至穆澈出来,蓑衣人才如一尊石雕活了过来,快步赶过去,急雨打在脚背,旋即没入踩出的水花里。
  执伞的洛诵陡然凝眉,脚步略错,挡在公子身前。
  穆澈微微摆手,待那人走近,往他笠帽低压的下半张脸扫了一眼:“段澄。”
  “有幸得见清侯一面,侯爷还记得小人。”蓑衣人躬身施礼。
  此人名叫段澄,在大理寺任职断丞,若连姓带职地称呼未免好笑,同僚都叫他老段。
  老段道:“宁大人特命小人在此等候,请侯爷到大理寺一叙。”
  “放肆!”洛诵霜白的脸泛出冷光。
  大理寺为讼狱重地,入寺之高员若非坐堂审案,便是犯案阶囚,宁悦玄此举究竟是邀请还是传唤?
  段澄瞟了他一眼,缩缩脖颈:“侯爷莫怪,小人不过听命行事。”
  穆澈透过伞沿,看着泼泼瓢瓢一时没有歇势的濛雨天,接过洛诵手中的伞柄,无甚表情道:“走吧。”
  面对杀机外溢的洛诵都无动于衷的段澄,忽没由来打个寒颤,曲躬随行,亲自为卓清侯驾辇。
  一路无言,至大理寺,段澄引穆澈穿过正堂门楣,在后堂一间不起眼的偏舍停住脚,埋头低道:“宁大人便在里面了。”
  穆澈沉默了一路,此时道声“有劳”,收伞倚在墙边,抖一抖袍脚水迹,缓缓推开眼前门扇。
  屋里颇阔净,东北角有一张半旧的佛龛,供奉一尊千手观音像,佛香袅然,如何看此地都不似验尸之所。
  宁悦玄一袭血涂般的绛红袍,站在白布蒙起的长台旁,观音金身在他背后宝相庄严,乍一眼看去,场景形容不出的诡异。
  穆澈不曾理会宁悦玄,径直走到尸体旁,白布没有蒙起死者的脸,那的确是青冉。
  桃花颜失了本貌,女子的双眼惊恐大睁,原本娴姝的明眸呈现一片了无生机的灰白。
  穆澈想起从前听她吹过的笛曲,这姑娘清雅不常笑,笑起来却有风过沙清的静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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