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也来看我的笑话么?”
萧令嫦惨白的面容急剧扭曲,不顾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坐了起来,大口喘息着平复心间翻滚的怒意与痛楚,“你给我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她素来最是瞧不起令姒这个娼妓肚子里爬出来的外室女,此刻狼狈不堪,自然不愿要她看了笑话。
“我来替王上,送还姐姐一样东西。”
令姒轻裙曳裾,自顾走进屋中。
王上?
令嫦的目光怔愕地转向了她。
令姒自袖间取出一块白玉玉佩来,月光暗影里,那块弯月形的玉佩似幽幽闪着光,上刻玉兔嫦娥,下坠赤红缨穗,正是令嫦幼时父亲斥重金为她打造的那块月牙玉,前时两家交换庚帖时作为信物送去了京兆王府。作为交换,嬴曙也把自己的山玄玉交给了她。
他说,愿如明月,夜夜相见。鸳盟既结,千载同心。来年春暖花开时他便娶她。
令嫦睁大的眼眶里凝满了泪水,强忍着剧痛从床上爬起,伸手去抓那块玉佩。
“这是他给你的?他怎么会把这个给你?”
她嗓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指尖紧绷着,竭力撑起剧痛的身子去够那块玉。可就在她手指即将触到的前一刻,本站在榻边的令姒却往后退了一步,手亦松开,那枚弯月玉佩便如道白色彗星自她眼帘子里滑下,砸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一声清响。
玉佩四分五裂。
“萧令姒!”
令嫦目眦欲裂,乱发蓬松,形容枯槁,光影幽幽打在她惨白凹陷的面颊上,像头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令姒轻蔑一嗤:“殿下早就不要你和你的东西了,姐姐还想着覆水可收么?您平日里总骂我娘下贱,殊不知,最下贱的是你,上赶着给人睡也没人要。”
“你娘杀了我娘又怎么样,我娘只是个外室又怎么样?父亲至少是爱她的。可阿姊呢?阿姊啊,你连你口中下九流的娼妇都不如……”
她素来无波无澜的脸上此刻尽是嘲讽的笑,令嫦浑身血液都似沸腾了,惨白的脸上却簌簌掉下泪来,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这一切都是你在其中搞的鬼是不是萧令姒?!殿下不会不要我的……他说我是他的小月亮,他说会为我散尽姬妾……我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后院那么多女人他只允我怀了他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不要我!”
屋中奴仆早被散尽,令姒半点不惧,她唇角盈起恬淡的笑,静静地看着嫡姐发疯:“孩子现在不是没有了吗?”
令嫦如遭了一击,原本狰狞的面色迅速僵在了脸上,神魂皆失。令姒漫不经心地搓了搓新涂蔻丹的指甲,眉眼妩媚,如含春情:“阿姊自己慢慢想吧,从前他是为什么而接近阿姊,现在又为什么抛弃阿姊,又为什么要害阿姊落得被全城笑话的地步……”
“妹妹可没功夫和阿姊在这里浪费时间。像阿姊这样令家族蒙羞的贱妇,和您说话都觉得脏。”
令姒语罢便转身离开了。月光如流水脉脉入窗,青帐轻扬的床上,令嫦强撑的身躯颓然瘫软下来,她眼角噙着泪水,木木然望向了地上四分五裂的碎玉。
是她识人不清,明知对方好色却还是在他的甜言蜜语中一步步沦陷了进去。一朝被弃,还要被扣上不贞的污名。小月亮?呵,自从太后出了事,他便连个笑也懒得施舍她……
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场骗局罢了。
那么,她死了,他会伤心吗?
令嫦噙满泪水的眼珠艰涩地转动着,望向了榻边矮几上那碗早已凉掉的汤药。
……
夜半时分,天空渐又飘起了雪花。月色在雪色里一点一点淡去,直至全被浓云覆盖。
令嫦的尸体直至天明才被仆人发现,唬得连连尖叫,慌忙去禀报了萧朗及崔氏。
令嫦是割腕自尽的。
本是救命的汤药却成了她的催命符。她摔碎了药碗,拿瓷片一点一点割破了自己的左腕,等到父母赶来时,早已没了呼吸。原本红润的脸仿如一朵骤然枯寂的花,青白凹陷,眉眼却是舒展的,走得很安详。
崔氏一声“儿”一声“心肝肉”嚎得几乎晕死过去,令姒跪在一众奴仆之中,螓首低垂,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上,她双肩微微颤抖着,哭得极为伤心。
萧朗老泪纵横,望着女儿似是熟睡的睡颜无言良久,颓然对儿子道:“把嫦儿安葬了,我们一家人就回陕州吧。”
萧岸眼中含泪,半晌,明白过来父亲话中的深意,眸中闪烁不定的幽光慢慢凝为坚定。他抽泣一声,涩声应了句是。
这件事并没有瞒得太久,两日后的清晨便呈到了首阳山上。念阮正在侍奉丈夫服药,待朱缨禀罢,二人惊愕良久,嬴昭道:“既然闹出了人命,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死者为大,即便萧令嫦真做过与人私通的事,随着她的自尽也都如烟云散了,不能再追究。何况,这事恐怕另有隐情。
此事,赤獭做的实在是有些过火。他或许是想帮他,却阴差阳错地致使萧二自尽,如此,他再想清除萧朗父子便显得锱铢必较、并非仁君所为了。
“朕不会再追究你叔父以往的过错,只是以你叔父那个多疑的性子,只怕如今愈发惶恐不安,怕是要做出些糊涂事来。”
他放下药碗,起身取过衣架上搭着的狐裘披上,“看来,要朕亲自走一趟才行。”
“让妾去吧。”念阮却展臂拦住他,眉眼含着担忧,“姬道长说了,陛下应该好好调养,安抚叔父的事,就由妾来效劳吧。”
她起身离榻,又恭敬跪下郑重请命。嬴昭略微无奈地扶起她,轻握她微凉的指:“你去怎么成?”
“你一个弱女子,若他们心怀不轨,挟持你怎么办?”
“不是还有朱缨么?”念阮清浅一笑,回握住他的手,“陛下让朱缨陪我去就好了。叔父现下形同被幽禁,手里并无兵马,以他小心谨慎的性子自然不会在这洛阳城起事的。他能依赖的只有府中的几百家奴,可那也是妾的家奴……”
“一直以来,都是陛下挡在妾的身前,如今,也是时候让妾站到陛下的身前,替陛下分忧了。”
她恬淡笑着,若雪后初霁的晴空月色,清浅温柔。嬴昭叹了声,手抚她背将人拥入怀里,交颈相贴,在她耳边动了动薄唇:“念念。”
“嗯?”
“若这一次你叔父还是执迷不悟,朕恐怕不能再手下留情。”
他语声里带着几分歉意,念阮眼中笑意微凝,轻轻动了动小脑袋在他怀中亲昵地蹭了蹭,柔声应他:“妾知道。妾不会怪陛下的。”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了。
这一切皆是在太后越俎代庖临朝称制时便已注定的。即便她没有滥杀无辜,为人君者,也不能容忍她所留下的外戚势力阴影尚存。
外戚因姻亲而生,永远只能依附皇权,不能反过来成为君王的掣肘。他就是要把权力全部收回手里。
只是令嫦——
想起这个堂姊,念阮眉头重又轻颦起来。诚然令嫦并不算是毫无缺点的好姑娘,她自私贪婪,骄纵跋扈,还屡屡遭人利用。可她已为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又何至于死呢。
她想起上一世令嫦同叔父密谋造反、设计京兆王中了马上风只能随他们摆布的旧事,再观如今,唏嘘之余也只能叹一句冥冥之中似有报应了。
大概,人总归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的。
收拢起万千繁杂心绪,她慢慢地抽身出来,对踌躇着抱剑停在门前候命的朱缨道:“更衣吧。我们去寿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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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辰时时分, 皇后车驾驶入寿丘里。
半个时辰前便有黄门来告讯,萧府诸人不敢怠慢,萧朗父子及崔氏、令姒等皆服缟素,恭在门前恭敬地跪着, 焦灼而担忧地望着巷口的方向。
“来的怎么是皇后。”萧岸低低与父亲耳语。
小妹的事, 本不必惊动皇帝亲临, 但事关京兆王,貉奴总归要来安抚一番的。可今日过来的却是他那个做了皇后的堂妹。
萧朗目间亦闪过了一丝疑惑, 却未置一词。萧岸又自语道:“人言貉奴已不好了, 难道是真的?”
他这一声说得虽轻,身后的崔氏、令姒等却都闻见了,俱是心间一颤。萧朗瞪他一眼:“仲岳,慎言!”
隔墙有耳, 眼下家里的境地正危险, 若这话传去了皇帝耳里, 又是个光明正大地处置他的机会。他可不像他那好哥哥,有个得宠的好女儿。太后事发,他却一点事也没有, 反叫皇帝住进了他的道观, 足见圣眷优渥。
“儿也只是猜测。”
萧岸很快噤声。萧朗未再说什么, 心思却在飞速地转动。除夕之后,百官修沐,皇帝便住进了首阳山上,朝中一应事务皆交给了任城王、高阳王二王打理。至今日已有一旬之久,百官修沐早已结束,皇帝却始终没有回銮之意,这确乎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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