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婧仪还是低着头,一脸漠然和自卑。
女先生心中暗暗叹气,这姑娘怕是毁了,刚要给孙婧仪加钗冠,却听见正厅门口一阵哄闹。
“让我们进去!你敢拦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孙婧仪,好歹我们以前也是一块长大的,怎么,你今日及笄,连亲戚好友都忘了吗?”
“哈哈哈,何玉蓉,你也太替她张脸了,孙婧仪什么时候也有过好友了,就她这鬼脸,照镜子都怕吓着自己吧,还好友,没被她吓死,就差不多了!”
几个蛮横的小姑娘一溜烟冲进来,家丁们看都是姑娘,也不敢真的出手阻拦,就让她们一直冲到了正厅门口。
孙婧仪吓得浑身都颤抖起来,也不管女先生是否行礼完毕,跌跌撞撞就跑到了祖母身后,听着外面一阵一阵叫骂,连脑袋都不敢探出来看看。
女先生手还伸在半空,孙婧仪却已经消失不见,她叹口气,收回手,拄着拐杖往回走。
这姑娘,又胆小又自卑,却也可怜。
女先生打定主意,如果门口的那群小姑娘如果再口没遮拦,就是看在她和孙婧仪祖母的交情,她都要出手教训人了。
小孙大夫和他娘子看着门口叫嚷的小姑娘,心里重重叹气。人家也不傻,只在门口叫骂几句,并没有冲进来,可架不住门里的自家孙女胆小又怯弱,自己这老两口难不成还和这十几岁的小姑娘们计较。
小孙大夫一脸纠结,他的娘子倒是笑容不变,缓缓放下茶盏,准备开口让这几个小姑娘消停一会,或者,直接让几个嬷嬷将她们“请出去”。
这儿孙啊,都是债!
小孙大夫的娘子刚在心里想好了办法,却见坐在右手下首的一个粉色袄裙的年轻小少妇突然站了起来。
那少妇脚步极快,没怎么看清她就已经站到了门口那几个叫嚷的小姑娘面前,身边的丫鬟手里还抄了一把扫帚。
这……是什么情况?
顾甄有些不高兴。
这孙家的大夫刚给她治了病,这几人就来闹事,几个意思?
是知道她上将大人好几天没干架了,所以纯粹上来找虐?
只见她伸出一个细细的手指,指着一个下巴比鼻子还高的绿衣小姑娘:“你,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还要问别人,是吃屎吃多了脑瘫。这个病好治,不用来这里让人家大夫出手,我给你个方子,放弃吃屎,正常吃饭即可。诚惠,瞧病一百两,方子一百五十两!……看什么看,掏钱呐!”
赵碧莲听完,脸都衣服一个颜色了:“你、你又是什么东西?”
顾甄无奈叹息一声,看着眼前的傻缺:“我刚说你脑子有病,现在好了,我看你眼睛也有病。你自己成了吃屎还乱叫的狗,可你不能看人家正常人也是狗啊,这病也得治。方子吗,好办,再次放弃吃屎,正常吃饭,哦对了,心里要把自己当成给一个人,不能当成一个畜生!”
赵碧莲差点鼻子都气歪了,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指着她的鼻子骂畜生。
她是赵员外嫡亲大哥的长女,下面有十三个弟弟和二十六个妹妹。
虽然她父亲和赵员外是亲兄弟,和除了血缘上还有些相似,其他,比陌路人还不如。
这几年,赵员外的大哥比其他几个兄弟还捉襟见肘,他们都差不多商量好了,赵员外财产要怎么分。
赵碧莲是长女,知道一些事情,甚至都想了,赵员外的一个极其赚钱的银楼最后要收入她的荷包。
可事与愿违,赵员外竟然老来得子,还是嫡妻生的嫡子。
赵碧莲看见孙家之前频频给赵员外正妻瞧病就恨孙家,心中暗恨孙家断了她的财路。
想到这里,她索性也不开口了,直接一个巴掌就要扇过去。
突然,一把带着扫帚劈头盖脸就打了过来,虎虎生风的同时,还夹杂这一声软糯但中肯的评论:“红梅,速度还要再快些,手腕要用力!”
红梅大吼一声:“小姐,看好喽!”
只见那赵碧莲从头到脚、从左到右,给狠狠“清扫”了一遍。
再看赵碧莲,蓬头垢面、衣衫破裂、手脚发抖、连连跳脚,不断惊呼,不过几个回合就完全落败,抱着脑袋就落荒而逃。
一边跑一边怒吼:“女人,你给我等着,还会回来的!”
顾甄正在努力思考自己应该要等她多久,才能再见面狠狠揍一顿。
突然身后一个清脆傲慢的声音:“你是哪里来的土包子,出口污秽之语,本小姐劝你,识相的话。早早离开,否则,我何玉蓉,今日就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第78章
顾甄缓缓转身, 给了何玉蓉一个大白眼,刚要开口怼回去,却被另外一个声音拦住了。
“何小娘子, 你挑着婧仪及笄之礼来闹事, 也不见得是什么名门闺秀, 我们这里不欢迎不请自来还揭人短处的市井恶妇, 你,请回吧!”
顾甄抬眼看去, 是刚才那个朝自己微笑的妇人。
不认识,但也朝她点点头,顾甄再次给了何玉蓉一个大白眼:“在别人的及笄礼上,恶意嘲笑别人脸上的缺陷,你才是坏心眼的土包子吧, 哦对了,你和刚才那个蠢货嘲笑人家是恶鬼, 那么,我今日也让你尝尝变成恶鬼的滋味!”
妇人一个愣神,还没明白恶鬼是什么意思,就看见顾甄一个残影就到了何玉蓉身前, 抬起手就狠狠扇了一个巴掌。
“啪!”一声脆响, 连缩在祖母身后的孙婧仪都探出了头。
孙婧仪的祖母突然有些觉得事情有些超出控制,连忙示意身边嬷嬷去阻止,可还是来不及了。
何玉蓉狠狠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还头晕眼花站不起来。
身边丫鬟好不容易扶起了她, 却听丫鬟一声惊呼:“啊, 小姐,你的脸, 破相了!”
何玉蓉只觉得火辣辣地疼,半个脸都在火烧火燎,根本察觉不到到底是哪里破相了。
丫鬟结结巴巴:“小姐,好长,好长一条、血口子,你、你的脸被那女人的指甲划破了!”
啊——何玉蓉尖叫,捂着脸满是惊慌失措。
顾甄哈哈大笑:“快来瞧,快来看,这里有一只恶鬼出世啦!”
点头的妇人脸色吓得一白,刚要上去给何玉蓉查看,却被她身边的哗啦啦围拢一圈的丫鬟给挤了出来。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下,连匆匆忙忙走出来的孙婧仪祖母和女先生都傻眼了。
孙家和宝草堂十几年的恩怨,如今这恩怨扯到了为孙婧仪出头的无辜的顾娘子身上,连小孙大夫都有些着急。
孙婧仪的祖母缓缓上前一步,按捺住心里的焦虑,亲自和何玉蓉交涉:“何小娘子,让老婆子给你看看伤吧,我们孙家别的没有,这宫里娘娘们用的雪花玉肌膏是我们孙家秘方,保证你治好你脸上的伤。”
何玉蓉捂着脸,眼神阴毒:“哼,就你们孙家有秘方?我们宝草堂玉容膏天下有名,我的脸哪里需要你们来看。”
孙婧仪祖母忍着怒气问:“你待如何?”
何玉蓉重重冷哼一声:“我要她坐牢!红菊,带人报官!”
孙婧仪祖母看看一旁还在气定神闲的顾甄,心里既感激她出言相帮,又埋怨她为何如此急躁,这毁了一个女子的脸,可不是什么小事。
她还在心里想法子,却见顾甄小手一挥,“让她去告,我等着衙差!”
那名叫红菊的丫鬟,带着几个强壮的嬷嬷,挤开家丁的包围,冲了出去。
孙婧仪的祖母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这沈举人的娘子要是在她们府上出了什么事,别说沈举人,就是赵员外都得跟她急。
有人悄悄把事情报到了孙老太医和孙大夫那里。
老头摸摸胡子,心说那娃娃也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遂吩咐人,看看再说。
衙差很快就来了。
一听是举人娘子,也是态度客气,说是请她到衙门去一趟。
顾甄慢悠悠抬起小手,指着捂着脸蛋的何玉蓉:“她们告我什么?”
衙差两头为难,这沈举人很得县太爷看中,和师爷几乎要穿到一个裤衩里去,可这宝草堂在苏州经营数百年,更不好得罪。
想了想,衙差道:“顾娘子,来人说你打伤了何娘子,脸上被划了一道血口子,这女人家毁容可不是小事,你还是随我走一趟吧!”
顾甄嗤笑:“她们说毁容就毁容,我还说她们用恶言恶语逼着一个小姑娘去死呢,你怎么不抓人?”
衙差无奈,耐心劝解:“顾娘子,这小娘子们玩笑打闹都无妨,可这毁容衙门却不能不管!”
顾甄眯眼笑,“那让何玉蓉给大家看看,她是怎么个毁容法?”
衙差还没说话,何玉蓉就放下了手,恶狠狠瞪过来:“我丫鬟都说我脸上长长一条血口子,你还狡辩说没有,等着吧,尝尝坐牢的滋味,也不错!”
众人朝何玉蓉脸上看去,果然,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衙差一声令下,就要拿人。
小孙大夫大喝一声拦下:“等等,这位差哥,今日孙女及笄礼,小娘子们玩笑几句,顾娘子只是无心之过,能否通融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