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苦?”朝楚公主不知金剑一事,但从此前的状况她看得出父皇对皇兄是日渐属意的。
“是为你,也非你。”
母后的死成了他心中的隔阂,纵然手持王者之剑,也只是无力回天,甚至连他与朝楚都无法脱离,既然无法从这泥泞中走上去,就离得远远地。
一切看似清明,实则尽是党羽虬结,拥趸无数,他们从来都不是兄友弟恭。
“皇兄,你离开了,我害怕怎么办?”这是第一次,朝楚公主坦露自己的恐惧,她眉间眼中皆是畏惧惶恐,所谓处变不惊皆是佯装。
长孙少湛抚了抚她的额角鬓边,鸦色的鬓发被青烟雨雾洇湿,说:“皇兄会平安回来,为了你,我的朝楚,我唯独不会对你失信。”
你不需要有任何的顾虑,皇兄是你的兵刃。
“皇兄必须要离开你一阵子了,不过,不会太久。”长孙少湛断然松开手臂,推开了她,凉风拂过臂弯间,他退了一步看向外面,说:“就此别过,少幽。”
朝楚公主依依不舍,只得退后两步,素手拢了拢广袖,眉眼下的忧色微敛,向长孙少湛屈身行礼。
“三皇兄此行保重,就此别过。”她嗓音如清泠的泉水,如春日的溪流,清越的,朗然的,足以洗过所有的污浊不堪。
长孙少湛深凝的眼睫,高耸的眉骨上,浓密的鸦色长眉轩然入鬓,他若睁开眼,将会是怎样的盛世清光。
长孙少湛这一行无异于被流放,他与皇帝的政见不同。
远行罢,我唯一的哥哥。
他曾说过,政见不和就说,说不了就杀。可对于皇帝来说,到底是自己的孩子,杀不得,又不能纵,也只放了他去边地。
他的话里似是意味深长,朝楚公主无法阻止他的步伐,他们从未分离,这么的遥远,长孙少湛离开的身影决绝而冰冷。
她不明白,为何皇兄对于夷夏有如此深的执念。
长孙少湛问身边的心腹:“江改,你是不是觉得本王为了少幽,太莽撞了。”
江改犹豫了一下,点头应是。
其实长孙少湛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境地,他不得不这么做,说是执念也罢,不可理喻也好,于他而言,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夷夏使臣没有来,未曾求娶朝楚,他也不会如此了。
长孙少湛左侧颈上多了片奇异的纹路,这是长孙皇族的一种图腾,但蕴意被流放者的图纹。如此,即便到了九泉之下,面见先祖灵神也要先行请罪。
怎么可能会不在乎呢,长孙少湛从不会在旁人面前表露出情绪,感觉到颈上些微的刺痛,下颌微收,薄唇紧抿,果然是在意的。
长孙少湛领旨谢恩,离开了这满是奢靡风浥神都,忽而一阵风起,云岚涌动,清香的木樨花落了满皇城,城外的茶摊里也分立几人,前来送行,金柳细雨,细细密密地落下来。
“你说,皇兄是不是很难过,没有人,相信他?”朝楚公主坐在回宫的马车里,闭目靠在车壁上,声音很淡然问魏明姬。
车窗外透进来柳绿色,魏明姬捉摸不定殿下的意图,也不敢妄自揣测齐王,呐呐道:“殿下。”
“本宫……神渝告诉我,皇兄带来的是血雨腥风,我便信了,的确没有错。但本宫,为何却这般难过啊。”
这等事情,连公主都无从解释,她们又能有何解,魏明姬安慰道:“想是兄妹情深,殿下,莫要难过了。”
叶荞曦也跟着絮语安慰,但朝楚公主只想一个人,她从未离开过三皇兄,她以为他们此生都不会被这样遥远的分离,三皇兄是为了她如此。
“公主,年节之后,我等也将归家去。”她们有些于心不忍,叶荞曦一贯与殿下亲近,这话说出口也自觉十分艰涩。
“本宫记得,”朝楚公主却没有任何的难过,就连此前在南薰殿的哀伤也一应敛去,双目澄澈,轻声道:“任何人都要学会别离。”
所谓一生,不过就是每个人来了又去,或长或短,或深或浅。
她知道,母后的死,储位争夺,异族求娶,一重重压在了皇兄的身上。这致使皇兄不得不加快了步伐,许多本可以一步一步做的事情,他不能顾及周全了。
“停下。”
陆严本来是向长孙少湛告了假,还乡祭祖,这时候回来,肯定是知道了三殿下的事情。
陆严一脸灰一身土的,也不要等人来扶,直接从马车上差点滚下来,气喘吁吁的追上来,问江改:“殿下去哪?”
“陆先生,您怎么来了?”江改见到他一愣,大为惊诧的问道。
“呼,别管这个了。”陆严喘着气,摇了摇手,他只听赶来的小厮说了消息,但是也不大清楚细节,就知道齐王殿下在国宴上冲撞了陛下,随后被逐放了。
这断然不是小事了,他当机立断,转头给自家祖宗牌位使劲磕了仨头,连家族中的人都没说一声,让人架着车就往京城赶。
他刚连夜赶到齐王府,府门都没进,就听管家出来哭丧着脸说,齐王殿下和江大人已经走了整整一天了。
也顾不得再追问什么,陆严直接让人掉转马车,留下一句好好看守府邸,沿着官道往这边使劲追。
江改一听,心想,陆先生对齐王殿下真是掏心掏肺了,这是背着被家里人戳脊梁骨的大罪,来追随殿下啊。
心中涌起敬佩之心,江改越发客气有礼道:“陆先生,殿下就在前面,我带您过去。”
“殿下,陆先生来了。”
“谁?”长孙少湛的目光越过江改,看到了陆严的身影慢慢走近。
“边地清苦,路程艰辛,陆先生还是不要跟着了。”长孙少湛一身青灰色长袍,骑在马上,看见陆严出现在眼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陆严摆着手摇头,一言不发,长孙少湛沉默了片刻,向扈从吩咐道:“给陆先生备马车,一路上不要劳累了。”
旋即,陆严看见了齐王殿下颈侧的痕迹,目光一凝,随即心中微坠,只不动声色拱手道:“多谢殿下。”
陆严重新撩袍上了马车,队伍向遥远的喀清出发,他疲惫的倚在车壁上,心头蓦然席卷来前所未有的疲倦。
可是他知道,这才是第一步,更艰难的还在后面。
什么是权,什么是谋,他们是幕僚,谋士,为他的主君,谋得这天下。
他们做谋士的,就是替主君出谋划策的,这时候,他自然可以选择另投明主,甚至,也没有人会议论什么,陆严闭了闭眼睛,他抿了下干涩的嘴唇,沉沉的叹出一口气。
殿下如此,还需得慢慢谋划啊。
景王长孙少沅闻知此事,第一反应是惊诧,不敢置信,随即笑谈道:“还真有缺心眼的跟老三去那鬼地方,啧,这辈子就别回来了。”
他看着自己身边的人,转了转眼睛,而后又连连感叹,道:“这种时候,也可见这人的品性高洁,对老三的忠心可见一斑。”
“这位陆先生也算聪明,锦上添花无益处,雪中送炭方显真心,他日三皇兄归来,必然是要格外重用他的。”
他们当然知道,长孙少湛不可能就此被一直打压下去,谁会这么天真,父皇的心思,他们还是能够揣摩到一二的。
到底,是他的血脉。
长孙少沂这样和皇长兄说:“这位陆先生,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的。”抛妻弃子,远走他乡,不知何年能归,很是有当年羲人的风范。
又想起长孙少湛这连个王妃都没有,等回来怕是府邸都能落了灰,皇长兄摇了摇头,他依旧不明白少湛为何如此鲁莽。
齐王离开后,皇帝改年号为泽泓,这一年不算太平流顺,但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儿子杀了前来求和的异族使臣,这对于皇帝来说是巨大的人生冲击,简直是大半辈子的人生观被摧毁坍塌。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孩子是不同于往日兄弟的,但现在想想,真是还不如兄弟内讧呢,好歹还有他在上头坐镇,不至于传到外头去。
夷夏使团的事情,交给了皇长子和长孙少沅来处置,夷夏的官员来这里被杀了,这是很棘手的事情。
有了这么一个借口,夷夏使团的官员自然不可能放过了,连日来与两位殿下纠缠不清,要一个合理的交代,不然此次和谈恐怕就不仅仅是和谈了,长孙少沅暗地里骂了几句难缠。
长孙少湛离开上京后,不足三月,皇帝就下旨意封善王为太子,善王妃陈氏云容为太子妃,一夕之下,水涨船高。
从前的善王,而今的太子一派,更是精神抖擞,走路带风。
长孙少穹表现的很谦逊,但也面面俱到,入主了东宫,面对偶尔的几句质疑,长孙少沂笑着说:“皇长兄当得起。”
长孙少沂对此乐见其成,他不喜欢这位子,但皇长兄是可以的,他愿意辅佐皇长兄,真心实意的。
许是否极泰来,皇帝的身子骨日益康健了些,朝楚公主整日闭于寒山宫,那是她嫡亲皇兄,自从曲皇后去世后,本是缓和过来的忧郁渐渐又压了下去。
景王等人对册立太子的圣旨有些猝不及防,他近日才得了父皇的一些荣宠与嘉奖,他知道,父皇这是为了制衡,虽然立了储君,但皇帝依旧是原来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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