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梦中和亲眼所见还有差别?”景明帝思虑起昨日的所见所闻,那拳头大小的黑蜘蛛背上背着一净白玉石,就这么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刚开始小夏子还直呼有祥瑞降世,可等到他瞧清了玉石上的字,便忽的木讷了。
【帝主不祥,天降大难】
“自是不同。”沈昙微微一笑,这老狐狸这是不愿说那实话,却又害怕那不祥之言成真,便开始编瞎话想要套话,求个心安。
“朕昨夜梦见一蜘蛛背上有一玉石,上面写着‘天降大难’”
“蜘蛛主灾祸,一般意为梦者之福受人觊觎,至于玉石上的字,应该是陛下心系我崤东子民,有感而梦而已。”
“这灾祸可有法化解?”
“陛下近几日沐浴斋戒,少出门则好,一般过了七日,这梦便解了。”
景明帝微微点了点头,他强忍自己还想再问的冲动。“辛苦爱卿了,朕还有政务要处理,爱卿早些回府吧。”
“臣跪安。”
没了宛矜玥的国师府寂静的吓人,沈昙跨入了这没一点烟火气的府邸,眼神不可避免地望向了宛矜玥曾住的院落方向。
他知道她走了,也猜到了她的去向。
沈昙徐徐行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花园,那池子里的莲花已然开了。
那丫头的记忆自从姜梓悦死后便变得难以掌控,暂时走了也好,至少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将会顺利许多。
捷报还未走出皊州,这军营中已有人开始上吐下泻了起来。
有了上次怪病经验的钱天和赶紧命令军医前往查探。
他也亲自到了这士兵的大通铺。
原本精壮的军营汉子几番又吐又泄之后连说话的力气也无,七八个军医一一查探过,皆是摇了摇头。
这病来得急,霎时间便掏空了这汉子的身体,现如今这情形用什么药也不过只能吊着一口气罢了。
从一人到十人,从十人到百人,从百人到千人再到万人……一夜功夫,这三万江州军已有大半动弹不得了。
钱天和连忙挑选了十人小队,让他们每人都带着这病人的呕吐物还有指尖放出的血急速前往了梦溪县,找燕无。
忧心忡忡、来回踱步……钱天和再次回想了此次的攻城,顺利中带着一丝诡异。
上一次是雨,这一次染病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他走过了皊州的主干道,暴雨过后的青石板上多了不少湿泥,他踩着那含毒之物,继续走向了远方。
“将军,今日晌午发病的弟兄们……没了。”
晌午至今不过一两个时辰,钱天和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人数几何?”
“约莫有千余人。”钱天和听着这数目,平放在羊皮地图上的手陡然收紧。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用等明日的太阳升起,这皊州城便得有一半人永远沉睡了。
“集结所有的将士,我有话要说。”
“诺。”
传令的甲士小跑着出了营帐,钱天和全副武装手持长刀走了出去。
三波军鼓响过,所有还能站起来的将士皆集合完毕了。
“你们都是江州的一顶一的好儿郎,现如今,这南洺军在皊州城做了手脚,此病来得急,晌午发病的士兵此时已有大半殒命。”
钱天和有几分哽咽,他高举起手中长刀。
“今日,我决定打开城门,主动追击南逃的敌军,要是愿意随我出战的,两刻钟后,在南城门下集合。”
良久的沉默,这追击意味着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末将愿追随将军。”是庄正志,他是江州的老将了,向来在军中颇有威望。
“末将也愿追随将军。”高正业也随之出列。
“吾等愿意追随将军。”
“吾等愿意追随将军。”
“……”
震山的嘶吼声传过。
夏日的夜黑得晚,戌时一刻,红日西垂,两万余人集合完毕,他们打开了那皊州的南城门,以最快速度向南边行去。
大规模列阵夜袭,极容易自乱阵脚,钱天和不是不知,可那急病实在是不等人,到了明日清晨,或许这两万余人便会少三成。
南洺军并未回城,旁人不解,雪蛮却洞悉了刘骁的想法。
两日内这皊州城中的军士便会死亡九成以上,这人懒得反复赶路。
懒归懒,刘骁这防务丝毫没有松懈,他在一路上布了不少暗哨,随时留意着北边的动向。
“北边有敌军袭营。”天已然大黑,已然亥时四刻了,钱天和竟带人打了过来?
刘骁连忙翻身起床,匆匆穿戴好了盔甲。
军鼓声声,本该安眠的诸军将士火速集结。
“走水了。”慌乱声中夹杂着军鼓声,浓浓夜色中,火光与刀光交织。
钱天和手持长刀身先士卒地冲杀着,他很清楚,这很有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战了。
遒劲的字中透着点点悲凉,他已经许久每曾往栎阳府递过信,没成想再写之时,已是遗书。
一封请罪书,两封诀别信……钱天和向朝廷请罪,向家人告别,也和自己心悦了一年有余的姑娘告别。
一别两宽,来世再见。
第119章 天怒
夜半时分,浑身冷汗的宛矜玥坐了起来,她的心跳得很急促,活像是要跳出嗓子眼。
夏日里的夜晚,睡不着的宛矜玥坐在石洞边上静静地看着那满天繁星,就这么一直坐到了天边发亮。
太阳就要升起了,苦战了一夜,那战局已经接近了尾声,朝阳的光与热下,为数不多的崤东将士仍在苦战着。
他们没有退路,唯有奋勇杀敌。
人数的巨大差距使战局结束的飞快,太阳高挂之时,目之所及的地方皆是两军将士的尸首。
刘骁手中的长刀直插地面,他微微前倾靠着这长刀喘着气,好久好久没有打过那么激烈的仗了。
“原地休整四刻,四刻钟之后大军拔营出发,目标皊州城。”刘骁拔起长剑,大声命令着。
这一次,他可不要再吃这轻敌的亏了,他要一鼓作气,重回皊州城。
痛痒病使皊州军中折损了大量将士,年近不惑的马阳德也在此之列。
现如今的梦溪县,是符广在暂代城中事务。
当那带着病人呕吐物的传令兵赶到之时,符广立马便派出了四人小队去古河县寻燕无。
可不过七八个时辰之后,更坏的消息便传来了。
是钱天和的口信和三封信笺。
他口信说此病死亡极快,他打算夜袭南洺,让符广等人无论如何不要轻易踏入皊州城。
至于那三封信皆是送往栎阳府的。
符广说不上自己是何种心情,约莫是有几分怅然,因为即使他用最快的速度将燕无请回来,这局势也很难有所改变了。
皊州军再次染上了新的怪病?燕无在古河县看着那焦急的四人,心下则在盘算着其他事。
“我这就收拾行装随你们回去,我们快马加鞭,一切以病人为重。”他面上的焦急不似作假,活脱脱一副济世良医的模样。
云媱却知晓,这燕无一定别有目的。
等待六人一猫回到梦溪县,一切早已来不及了。
皊州城上已经插上了南洺军的旗帜,整个梦溪县的气氛异常沉重。
“这是昨日从皊州城中送出的物什,这白瓷瓶里是呕吐物,碧色瓷瓶中则是他们的指尖血。”符广端着一个方正的木盒,里面整齐陈列着整整二十个瓷瓶。
“我能亲自去皊州城瞧瞧病人吗?”
“这病发作得快,如今整个皊州已经没有活着的崤东子民了。”符广咽喉突然一紧,这话音便显得有几分沙哑。
“将军节哀。”燕无接过木盒便不再多问。
他愿意立即赶回梦溪县,的确带着他自己的目的,他想趁着这次的病,再收拢一匹信徒。
一个自私的神是不会在乎普通民众的死活的,可他在乎他的信徒,那是他神力的来源。
而南洺军队此次的赶尽杀绝切实地威胁到了燕无的利益。
午夜时分,燕无盘坐在那木床上,他的周身正散发着一道淡黄的光,整间屋舍都被照亮了,宛如青天白日。
有了神力的他无需靠着经验去一味味试药,他的神识寻掠过皊州城的每一个角落,很快便定格到了那制药之人——雪蛮。
他的神识进入了雪蛮的身体开始游走了起来。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这解药的配方出现了——导致痛痒病的毒药。
以毒攻毒?燕无轻挑眉尾,真是个有趣的后生啊。
淡黄的光圈渐渐消散,燕无的神识尽收。
当钱天和的请罪书呈到景明帝面前之时,已是两日之后了。
这时的景明帝仍然在为了那【帝主不祥,天降大难】八个大字忧愁着,他看了这请罪书,又瞧了紧跟而来的前线战况,霎时间就感觉自己的心宛若静止。
难不成自己真的不祥?所以这上天才会接连降下这种种灾祸。
“陛下,喝口热茶舒舒气。”乐和手中捧着那温热的茶,姿态谦恭地立在景明帝身旁。
“小秋子,去把这窗户打开,屋中太闷了。”乐和有眼力见地使唤着自己的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