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索着, 握住陆景行的手指。双颊紧紧贴在陆景行的衣袍上, 眼睛微闭。
“好。”她甜甜出声。
今日难得,又是个大阴天。
周杳杳在舒雨轩中,亮起一盏灯。
这样的天气,已经不会落雪了。连着几日的晴好,在午后却忽逢了一场大雨, 倾盆大雨骤时落下,之后渐渐变小, 淅淅沥沥的声音。
“过来。”陆景行伏案。
周杳杳端了盏茶过去。今儿是六安瓜片。
茶被放在了桌案上,陆景行伸手将周杳杳抱到了腿上。周杳杳脸红了一大半,因她明显感受到了异样, 转头看陆景行。
那男人却面不改色,一脸无事的模样。
仿佛又反应的不是他一样。
周杳杳在他腿上轻挪了一下,陆景行伸出一双手环住她,出声道:“别动, 我抱一会儿。”
他这样说了,周杳杳果真乖巧了不少。
抬眼看他手上正在处理的东西,青州突发疫病,感染人数甚众。
“控制住了吗?”周杳杳若有所思。
疫病急速迅猛,如若传播开来,就如同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陆景行蹙眉。
“杳杳,过几日我可能要再去一趟黄州。”陆景行开口。
他已为黄州疫病出了谋策,可真正到地方上的施行却出现了问题。以至疫病肆虐,黄州的百姓人人恐惧自危。
周杳杳微顿,她深知疫疾的凶险。
“这次我不和你一起去了,你自己要当心,照顾好自己。”周杳杳贴近陆景行。若是她尚还没有身孕,说什么都定是要随着陆景行一起前往黄州的。可如今不同了,她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还要为腹中的孩子考虑。
她不可以自私。
陆景行轻吻她的额头,将周杳杳紧紧抱在怀中。
久久都没有松手。
每一丝发梢的味道都不偏不倚飘进了他的鼻尖。
...
十日后。
慕栖迟再次相邀周杳杳前往相国寺。周杳杳欣然前往,她的愿望已了,签文上的也一一一应验,还未去还愿。
陆景行已经踏上了去黄州的路。
其实,周杳杳心中是担心的。为了让陆景行安心前去,没有牵挂,便没有表露出来。
“周杳杳。你的姻缘应验了,可我的姻缘却不知在哪个角落枯萎了。”慕栖迟在相国寺银杏树的石凳上,枕着头,无精打采道。
她们二人所落座的石凳,便是从前陆景行与苏青玉对弈是所做的石凳。
同样是相国寺的银杏树下,人却换了。
周杳杳想起慕栖迟的那句签文。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她忽而想起那日团年夜上的苏青玉,笑说道:“不知南部的苏小王爷,可是慕姐姐的大好姻缘呢?”
果真是一猜就中。
慕栖迟双颊血红,连连让周杳杳不要打趣她。
“他呀,才不是我的良人呢,周杳杳你可别说笑了。”慕栖迟接下来同周杳杳详细讲了她与苏青玉是如何在边关相识的,惹得周杳杳捧腹大笑。
笑罢,她才对慕栖迟道:“慕姐姐。很多事情往往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不擦亮眼睛看看清楚,又怎知苏小王爷不是你无心插成的柳呢?”
还为等慕栖迟答话,一道明丽的声音闯了进来。
“你们来相国寺竟没有本公主的份?”那人是沈芸。她今日着了一身淡黄色的衣裙,还披了一件披风在身上。
周杳杳连忙起身将沈芸拉过来。
三人坐在石凳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
“皇奶奶近日身体一直不大好,从年前就这样了,病来的凶险。我便想着来相国寺为皇奶奶求个平安符,虽无甚用处,至少可以讨分安心。”沈芸微一叹气。
太皇太后毕竟年事已高,身子骨大不如前。
原只是小小的风寒,竟来的如此猛烈。
沈芸怀揣着的正是那道从相国寺求来的平安符。
周杳杳忽而想起了小顾公子,陆景行为了黄州疫病操劳,想来顾廷均这些日子也是没有闲暇之时的。
“不如,你也去求上一道姻缘。”周杳杳提议道。
相国寺自大昭建国伊始就是香火鼎盛之地,信徒云集。求签问卦,不过是得个安慰。也可当作闲暇时分的消遣。
沈芸心念一转,也觉得可行。
待她再次归来的时候,手中还拿了一卦姻缘。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这是关于春夜雨的诗句,也是沈芸姻缘签的签底。原不止春雨可以润物无声,人亦如是。顾廷均,是如闪电雷霆般的存在。
也有春雨缱绻含蓄的温柔。
沈芸垂眸,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是得偿所愿。
...
大昭东南,城郊宅子。
宅里住着的人,相传是达官贵人,到此来过着隐居世外,闲云野鹤的躬耕生活。宅子里的仆人从不敢多言多问。
因为买下这件宅子的人,是一对奇怪的夫妻。
男主人无一点主人的形象,整日在女主人面前低三下四唯唯诺诺。女主人骄横跋扈,不苟言笑,但对待下人不差。
这就是宅子里的下人对他们全部的印象。
“臣参见公主。”
李思进沈乔的卧室,只要在无人之处,皆要对沈乔行叩拜大礼。无一例外,日日如此。而沈乔似乎也很是受用。
躺在椅子上也不必挪动分毫,用手示意李思可以起来了。
沈乔微坐起,似笑非笑的说道:“夫君,可曾责怪本公主放纵。从平南王世子,到乡野农夫,全在本公主的一念之间。”
第49章
李思依然是毕恭毕敬的模样, 起身微躬:“微臣得以柔芙长公主为妻,实则人生之大幸,九死不悔。”
东南的日子, 比平南王府里好过许多。
在大昭的大好山水处,依山傍水。闲暇时分到菜园子里种菜择菜, 有时到市集上为沈乔带回一二胭脂。沈乔每每总是会嫌弃他买回来的东西,也是, 她是好东西用惯了的大昭公主, 怎会看得上东南地区市集上买回来的胭脂。
好在他送什么,她便也收下什么。
过久了这样的日子, 还真让人觉得他们便是寻常夫妻了。
时而,沈乔也会提醒他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诚然, 你不是本公主的人生幸事。”沈乔眼皮也不抬一下。这样的相处她习以为常。
仿佛李思不是她的夫君, 而是他的臣子。
李思依然云淡风轻:“臣知罪。”
或许沈乔也觉得腻了,她睁眼说道:“罢了罢了。”久久无话,她忽而脱口而出:“过来给本公主捏捏肩。”
不只李思吃了一惊。
沈乔都微怔了一下,很快平复过来。
沈乔略尴尬,舔了舔嘴唇:“滚吧。”
她看见李思站在原处, 丝毫不动,心绪更加乱了些。
自过来东南, 她从不让李思碰她,甚至还想要替李思多纳几房妾室。省的李思整日来向她请安,扰她清净。
现今, 她似乎是习惯了这种陪伴。
“臣遵命。”
李思并没有就此退下,而是靠近沈乔真就给她捏起了肩来。惹得沈乔好几声闷哼。想不到,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人,还挺会服侍人。
...
入春来, 连着下了好几场雨。
俗话说是,好雨知时节。的的确确是发生在春天,可这雨日日不见停歇便不再是贵如油的。盛京城中,护城河的水位上涨了不少。
各个地方也是洪涝成灾。
百姓们怨声载道,甚至有人将今年的天灾,迁怒到沈意远登基之上。祭拜故太子渐渐在盛京民间流传起来。
沈意远近日惩处了一些人,杀鸡儆猴。
后来追及留言的散布者,竟是佟家三郎,佟承允。
周杳杳不曾出府,她如今不想卷入到这些是非之中。快三个月了,还不怎么显怀。可她却清清楚楚的感知到了腹中有个小生命的奇妙。
像极了春风吹过,柳树抽枝。
直到惊蛰。
有人匆匆忙忙的回陆候府报信。说是陆景行一行人在往黄州乡野探访之时,山体突然崩塌。寻了好几日也未曾寻见人。几日后发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有陆景行的绶带。
周杳杳宛若晴天霹雳。
那人手中的玉佩,确是陆景行的。还有一枚玉扳指,那是周杳杳给陆景行的,是她与陆景行的定情信物。这几乎让她快要站不住。
“春敷,将朝服找出来。”
她要入宫,她要去见一面沈意远。她不信那人当真是陆景行,即使拿回来的是他的绶带,还有佩戴在腰间的玉扳指。
都是心爱之物。
春敷扶着周杳杳回了舒雨轩。周杳杳显得精神恍惚,春敷看在心里是又心疼又担心。她出言抚慰道:“夫人,想必小公子和国公也晓得了这个消息。他们心中也挂念着你呀,可千万要撑住。”
周杳杳回头,泪眼婆娑。
“可是,我挂念他啊。”
春敷,可是我挂念的人,是陆景行...
他说他会守护暮晨,也会守护我腹中的孩子。昨日还言犹在耳,为何,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