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 还有徐太傅。
这是徐太傅这一生中,第一次步入后宫。在前朝出谋划策,为大昭鞠躬尽瘁的老臣。
跪倒在坤宁宫前。
宫妃们第二日都要在坤宁宫,为皇后守孝。朝廷命妇,夫人在第二日午后入宫吊唁。
所有的人一身素服,面色上却看不出悲伤来。
而婉嫔所在的昭阳宫却是门可罗雀,人人避之不及。
甚至连婉嫔的遗体都是草率的处理,被放进了灵柩之中,还未掩埋。
这场大火,其中缘故,或许也会成为宫中人口耳相传的秘辛。
“杳杳。”陆候府内,陆景行正为周杳杳描眉。他站在身后,表情略有些悲戚。
周杳杳适才回头。他们都一身素服,皇后薨逝,以国丧之礼,举朝上下皆着素服。
“景行,我昨日见过婉嫔。”周杳杳一五一十的说了。这件事情她瞒不过陆景行,她也从未想过要瞒着陆景行。
沈暮晨的事自然就是她的事,也是陆景行的事情。
“我知你昨日在长春宫。长公主的那一套说辞纵是能够瞒天过海。”陆景行话锋一顿,接着道:“可是纸包不住火。杳杳,宫人总有眼睛会看见。”
即使,昨日回府后,周杳杳一句话也没有说,陆景行依然发现了她的些许不对劲。
周杳杳起身,对铜镜仔细端详镜中之人的模样。她浅浅开口:“婉嫔是真心疼爱暮晨的,她爱暮晨之深,甚至可以舍弃她自己。”
婉嫔的行为,实是深深震撼了周杳杳。不是出于对暮晨的爱,婉嫔可以平平淡淡的过这一生。
不需要做出如此惨烈的牺牲。
“我担心你。”陆景行直接了当。
昨日周杳杳不见,已让他心中不安。婉嫔的嘱托对于周杳杳百害而无一利。
因为暮晨,他们都愿意冒险。婉嫔是这样,周杳杳和他也是这样。
让他生气的是,周杳杳竟一个字也没有提及。直到今日才愿意开口同他讲。
他转头对周杳杳,无奈叹气:“杳杳,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本就是患难与共的。昨日你便该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而不是选择孤身犯险。”
话语之间,仿佛能窥见他的担心与忧虑。
周杳杳抱住他,伸手环住他的腰,小声道:“我知道啦,没有下一次了。”
陆景行安心的将周杳杳圈进怀中,在她乌黑的发丝上落下一吻。
...
大雪将将停歇,还没有乍暖还寒的意思。今年的春天来的迟一些。冬天的凉意依然没有褪去分毫。大雪停了,生物依旧封冻。
湖面的冰依然还是厚厚的一层。
新年并没有呈现出崭新的东西,反而一切如旧。
“该入宫了。”陆景行对周杳杳道。
皇后薨逝的礼节是非常严苛的,大昭自开国自来都是是崇尚礼仪的国度,自然对这种时候极为重视。周杳杳与陆景行全身素白,礼节周全。
周杳杳发髻之上也是素的,只插了一根木簪子,不是为徐娩。
而是为了婉嫔。
徐娩行至今日,那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她所造下的孽,铸就的因果,早已经深深在土中扎根。到了收获果实的时刻。
前世周杳杳与她同为后宫之人,只可惜周杳杳没有婉嫔这般心性。就算要死也会拉个垫背的,算上徐娩一份。
她微微勾唇,凤凰涅槃重生,真正的凤凰哪里会在火海中丧生。
马车缓缓驶入京城。入了承德门她便与陆景行分道扬镳。一个往前朝的方向,一个去往的是后宫的方向。
将将行至御花园,准备往坤宁宫的时刻,周杳杳看见了沈芸的身影。
“杳杳,快过来,等你一起呢。”沈芸朝周杳杳招手。
待周杳杳走近,沈芸才松了一口气,小声对周杳杳说道:“如今这事在风口浪尖之上。这两日宫中都在传长春宫闹鬼之事,说是皇后和婉嫔的阴魂不散。皇兄也请了方士,明日便会至长春宫举行一场驱魔的仪式。”
周杳杳抿唇。
鬼神之说实属荒诞无稽之谈,沈意远此举不是为了驱魔,而是为了安抚宫中上下的心。
这种事,足以让深宫妇人和宫女们忌讳好长一段时间了。
“ 孟嫔也因这件事害怕的饭都吃不下,连着吐了两夜了。太医院的太医都快住在她的宫中随时候命了。”沈芸说道。
孟嫔如何,周杳杳并不关心,她腹中皇子是否安好周杳杳也并不在意。她如今心中念的,是沈暮晨。
一个才几岁的小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死的如此惨烈,不知会不会留下一生的阴影。
周杳杳的袖中还藏着婉嫔给予她的那封信,她一定要找个机会交给沈暮晨。
“快走罢,一同去坤宁宫。”周杳杳对沈芸说道。
沈芸是尚未出嫁的长公主,国丧需要遵循的礼仪与周杳杳不同。
当年,因为沈芸的一句,你与陆侯什么时候成亲。周杳杳才顿觉她与陆景行的确实到了应当成婚的年纪了。
今时今日轮到了沈芸和顾廷均。
长公主似乎还腼腆的起来。
沈芸便走便感叹道:“今日宫中大抵不太顺当,乔儿失踪了那么久,如今连尸骨都还没有找到。团年夜长春宫又起了一场无名的火。”
周杳杳不自觉顿了步子。
沈乔失踪确实是奇怪,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道理尸骨都找不到。便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沈乔根本就没死,根本就还好好的活着。
至于长春宫大火,也不会是找不出原因,应是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了。只是沈意远没有对外公布,封锁了消息罢了。
他为何要封锁消息,周杳杳猜想,大抵是因为沈暮晨。
为了保全沈暮晨。婉嫔是沈暮晨的母亲。如果最后是婉嫔戕害皇后,那自然沈暮晨也会受到影响。
在后宫中,往往不是母凭子归,而是子凭母贵。
“我与顾廷均。”沈芸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泛出一层红晕,她腼腆一笑:“我与他不急于这一时,便等这一切事端了却之后罢。”
的确,日子还长着,也不必急于这一时。
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坤宁宫。
此时的坤宁宫早已不复昨日的威仪,主人已经故去。反倒让人觉得是凄凄惨惨戚戚。
宫妃们都已跪在皇后的灵柩前,只少了一人。孟佩婉。
孟佩婉有孕在身,且这两日一直不大好。
沈意远便把这礼节给她免了。
其它的人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第一日只需草草来吊唁。第二日确实要实打实的为皇后娘娘守灵。
周杳杳和沈芸找了个后面的位置。
灵柩精致非常,过几日便会入皇家陵园。会做成一个合葬墓。大昭的帝后,向来都是百年之后,归于其世。生同衾,死同穴。
周围放置满了白菊花。
徐娩的治丧事宜,是由太后一手操持的。这两日,太后也失了魂似的,嚷着什么因果报应。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却像是没了半条命一样。
沈意远无奈,只好接手过来,自己亲自操持。
周杳杳与沈芸守了足足一个时辰,沈芸率先起身了。太皇太后的病愈发严重了,旁边是半分也离不得人的,沈芸担心便想要先回去看看。
按理说,周杳杳作为陆景行的夫人,也算是晚辈,应该同行的。
只是周杳杳心中还挂念着沈暮晨,想要见他一面。
再遵循婉嫔的嘱托,将信转交给沈暮晨。
“改日再会。”沈芸离开之时,如是说道。
...
周杳杳待沈芸走远之后,也起身离开了坤宁宫。
转而来到了婉嫔的昭阳宫。相比于坤宁宫的声势浩大,昭阳宫确实门可罗雀。婉嫔一样性情孤僻喜静,平日里也没有和宫中哪位嫔妃交好过。
以至于只有宫中的几位宫女点着长明灯,为婉嫔守灵。
灵柩停在昭阳宫正殿。
不同于皇后灵柩的精致,婉嫔却是略显寒酸。
周杳杳心中不忍,走至灵柩前,为婉嫔上了一炷香。
其中一位宫女唤了一声:“陆侯夫人。”
周杳杳眼睛一瞥,立刻认出了这是那日给她递交信笺的小宫女。看她不卑不亢,丝毫不见惊讶的模样,婉嫔的计划她早已知情。
她微微颔首,心中滋味难辨。
“娘娘是良善之人,对待下人都很和善。大皇子也是,对待我们也是温和有礼的。我们大家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小公子还在养心殿,待他回来了,我们这些做宫人的,也不知道该怎样同他讲。”那宫女掩面哭泣。
话中似是在追忆婉嫔,又像是在像周杳杳解释她为何会冒着天大的风险为婉嫔送信。还告诉了周杳杳沈暮晨的去向。
难怪得婉嫔重用,这是个知恩图报的聪明人。
周杳杳看到香灰一点一点落下,不过是心中有个寄托。
走出昭阳宫正殿,在偏门处看见了沈暮晨。小小的身子,坐在大树底下,一根一根的数着手指,神情却是严肃的。
“暮晨。”周杳杳一点一点的靠近沈暮晨。
出乎她的意料,沈暮晨几乎是跳了起来,扑在她怀中:“她们都说,母妃死了,父皇也这么说,可是我不信。母妃那日还说了要带我吃糖葫芦的,怎么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