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俯身:“主君随奴出去便知晓了。”
掀开被子,薛沁芮下床穿好鞋, 拿件褙子随意披上:“走吧。”
管家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发光。她微微一笑,转身引薛沁芮出去,脚下不发出一丝声音。
转出屏风,眼前的门被红光映照得仿佛炙热起来。门外极静,连寻常夜里常听得的蛙叫虫鸣竟无一丝入耳。
发光的眼瞧过来:“主君,怎不走了?”
薛沁芮攥攥袖中的手:“叫外面的人进来便是,我懒得动了。”
管家又是一笑:“主君,还是出去吧。莫弄醒了公子。”
门外的通红随薛沁芮走近的脚步逐渐蔓延,一扇扇的窗上尽染上与门一般的色彩。
可屋外仍是静得如同无物。
“主君,您是害怕了么?”通红的门前,发光的眸又将目光投来,“别停呀,人就在外面。”
“何人?”
“您出去便知晓了。”
“外面是何物?”
“奴带来的人。”
“何人?”
耳边一阵沉闷的响声。
咚。咚。咚。
薛沁芮每往前走一步,地板便发出一阵如此闷响。
咚。咚。咚。
天地万物似在呼应着她。
咚。咚。咚。
“奴替主君开门。”
吱呀——
大片红光冲入薛沁芮的眼。远处天与山间尽是血色。眼前白衣女子披头散发,耷拉着脑袋。
“佘妈妈,这是何人?”
无人应答。
转头一瞧。哪来什么佘妈妈?
整个屋子除了红光,便是深邃无底的黑暗。
薛沁芮手心出汗,微吸口气:“你是何人?”
那女子下巴一抬,凌乱的发丝间露出嘴唇来。脑袋一歪,颈侧便冒出汩汩鲜血,泉水一般不停歇,一路往下染红那身白衣。
天际就跟着火了一般。她的衣裳亦仿若被点燃。
薛沁芮伸手关门,颤抖的指尖却再如何也抓不住门。
“这门是关不上的。”那女子勾起一侧唇角,颈上的血仍无停下的迹象。
“安舒?”
女子仰起头,覆面的发丝尽散开,露出那张熟悉无比的脸,狞笑着:“真遗憾,被认出来了。”
她抽出那把本被薛沁芮锁进匣子的匕首,一步步朝薛沁芮逼来。
炽热的气流席卷上阶,薛沁芮的里衣一瞬间湿透。
天际火光愈发向院子靠拢,连屋顶的鸱吻亦被吞没。
发间的汗滴落在地,薛沁芮的脚终于能往后退去。
背触上什么东西。
头还未完全转过去,便见散开头发的卫羽轩俯身盯着她。
“羽轩……”
薛沁芮只瞥见那颗再熟悉不过的尖牙,便觉颈上一阵刺痛。
肩上仿佛被扎入什么尖锐之物。
是卫羽轩的手指。
安舒的匕首闪着屋顶的火光。
她跨过门槛,呼呼作响的风吹起她掩面的碎发。
“你知道怎样让他讲话么?”安舒的声音混杂在屋顶木材的噼啪声中。
“旦夕击于易。”薛沁芮一字一句吐出之前安舒与她所讲原话,脖颈上渐渐冒出血来。
安舒拿着匕首步步逼近:“旦夕相击,唯一相通之点为苍穹血色。‘易’,变者也。你来谙琳,改了他性命,这般一解,便是你的血能做良药了。”
“你方才可不是这般讲的,”脖颈鲜血四溅,薛沁芮上肢逐渐变凉,“类昙芽,不是你所解之物么?”
安舒眼瞪如铜铃:“讲过便不能改么?!”
卫羽轩的牙咬得愈来愈紧,她却早已失去了痛感。
安舒高高举起匕首,快速向下刺来——
刺向安舒自己的胸膛。
狰狞的面孔极度扭曲。她的脸如此定格,身子瘫下去。
而她倒下前所站之处,仍有一个黑影挡住满天火光。
“总算杀掉了。”她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笑。
还未看清她的脸,她便整个上身一甩,紧紧咬住薛沁芮脖子的卫羽轩亦松开口来。
薛沁芮不愿久留,趁她不注意一下钻出门去,朝院外疯了似地跑。
“主君,见到微茵,这么害怕么?”身后笑声在薛沁芮耳侧萦绕不绝。
微茵,那个被戴清满毒死后用来栽赃的丫鬟。她怎——
院门一开,冷风扑面而来。
原先漫天血光尽被冰蓝替代。木块的炸裂声与疾风的呼呼声又消失殆尽。
“主君。”
一行人规矩地立在门口,一同开口。声音在无限寂静中回荡。
他们身着不同等级奴仆衣裳,却尽是衣冠不整,有气无力。有的身上涂满泥浆,有的手腕套着绳索,有的眼前蒙上粗布……
薛沁芮左右探望一番,两侧皆是冰凉的湖水。
前路已被阻挡,那倒还不如回去。
薛沁芮脚跟一转,却猛地刹住。
“主君别走。”
对上目光的是那日带微茵来稷王府闹事的小厮。
也不能叫做对上目光。
他没有眼珠。
他的嘴渐渐咧开,嘴角直拉至耳根,尔后耳语般道:
“别走。”
话音未落,薛沁芮便被他一推,落入刺骨冰湖中。
身上衣裳单薄,冰冷的湖水直舐她的皮肤,侵入骨髓。
——倒吸一口气,薛沁芮自床上坐起来。
她的心狂跳不止,耳中尽是血液涌动的声音,额角还有几滴滚圆的汗珠。
透着月光的窗外,似乎是有虫鸣的。身旁的卫羽轩,在均匀平稳地呼吸着。他放在被衾外的手指上,指甲昨日才被修整齐过。
除此外,屋内依稀有另一种声响,愈来愈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类昙芽是我瞎写的T^T这名字还有点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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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伤寒
那声响愈加大了。好似就从薛沁芮耳畔传来。
她身子不断颤抖, 手臂紧紧抱住被子,尔后终是明了了那声响的出处。
她的牙齿自梦里便未停止过打战。
渐渐有了知觉,薛沁芮将肩膀一下皆埋进被子中, 躺下来, 又将鼻子一下尽缩进去。
然而夏日被衾薄, 盖在身上好似无物, 不知来处的寒气直往她骨头里钻。
四肢冷且酸,无论如何扭动都极度不适。
想是得了小伤寒。
上回得病, 亦是在淋雨之后。自祖母新坟处被好心人送回来的那夜便发热不止,还险些丧命。从小到大,薛沁芮倒也走近过几次鬼门关。
她咬牙坐起身来,扯下挂在一旁的衣裳搭在被子上,再将自己紧紧裹住。最初的一瞬确实感到了丝暖意, 而后立即变得无济于事起来。
寻到床板上最暖的一块蜷成一团,薛沁芮仍感寒意蔓延全身, 侵入骨髓。连脑中亦是一片混沌,稍稍一动便头疼欲裂。
身边之人想必睡得安稳。薛沁芮甚至想裹着被子钻入他的被窝中取暖——方才梦中卫羽轩的尖牙在她脑中又一闪而过,薛沁芮又打了个寒颤。
全身都在各自挤压,脸挤在膝中, 手臂紧紧箍住双腿, 身子的一侧努力贴住床板。最初的温热已散去了,眼下薛沁芮周身都没有什么能供她取暖的物什。
或许是错觉,她那离卫羽轩最近的后背好似感受到那侧的温暖。
鬼使神差地,她朝卫羽轩身旁靠近了些。
她就像个永不知足的无底洞, 才得到一丝温暖, 便深感不够,轻轻往卫羽轩身侧再移上数寸。
不能再动了。
薛沁芮继续紧紧抱住自己, 怕吵醒卫羽轩,四肢酸痛了也不敢稍稍移动一下。
上回在宣邑发热,没有好医官、没有钱买药才教她险些丢掉性命,这一回,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可为何不会呢?
当年确实不似如今,能有皇亲国戚才配得上的医官诊治,然而夜里发烧,身边总会有二人守候。
薛沁芮抿抿自己干涸的嘴唇,身边却没了当年能替她端水、不断嘘寒问暖之人。
外边的丫鬟她已没气力去叫,自己亦没气力去给自己倒水。这回夜里,恐是只有自己在此发着抖熬过去。
脑子里渐渐成了一团浆糊,薛沁芮已分辨不出自己身在何处。
一阵暖意自薛沁芮额上晕染开,却不过片刻便又凉下来。
“等等。”她闭着眼一抓,原是一只手。
她抓住那只手不放,手的主人亦随着她拉扯,贴上她脸颊。
“我冷。”她模模糊糊地解释道。
那只手微微抽搐一下,停留片刻,便一下子自她手里抽出来。
“别走!”薛沁芮舌尖干涩,两个字轻轻呼出来,喉咙都燥热无比。
颈间一热,紧接着便是整个身子变凉。
身上的被子与搭上的衣物尽被拉走,只剩她那丝质里衣。
身上一阵风掠过。不过多时,一只小茶杯触上薛沁芮嘴唇。
她贪婪地凑过去,接受杯中水的滋润。茶杯一偏,水尽自她嘴角流下,滑过滚烫的脖颈,浸上刀痕,继续往下渗入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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