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就连祁果新当皇后这件事,也跟玩儿似的,硬说起来,还是祁公爷歪打正着碰来的。
头先先帝爷不中用了,就数大阿哥和三阿哥呼声最高,大阿哥是孝懿皇后嫡出,三阿哥生母和嘉皇贵妃跟先帝爷是出了名的松萝共倚。
光听名儿就知道,这俩娘娘已经不在了,孝懿皇后是谥号,和嘉皇贵妃也是身后封的哀荣。
听说孝懿皇后娘家跟祁家祖上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牵扯,积怨已久,说什么也不能往大阿哥那头靠拢。
那就只剩三阿哥了,三阿哥几年前就频频对祁公爷递橄榄枝,那会子局势还不明朗,祁公爷一直揣着手暗中观察。
没得挑了,祁公爷向来不是个不留后路的人,抠抠搜搜的站了半只脚过去,谁知三阿哥现在排面不同了,三阿哥生母和嘉皇贵妃一开口,就要祁果新给三阿哥做侧福晋。
照祁公爷的意思,堂堂公府上出去的嫡小姐,断然是没有给人做偏房的道理。祁公爷自觉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据说当晚搁纱帽胡同里喝高了二两酒,扬言闺女就是挑户红带子嫁了也不上三阿哥府上受刺激,等换了水粉斜街再喝二两,越想越搓火,一拍脑袋,干脆把那刚迈出去的半条腿收了回来。
谁谁都不成,光那么站干岸可不行啊,祁公爷躺榻上思来想去了大半宿,也不知是怎么决定的,第二天就上六阿哥那儿表态示了好,成了老派公府里第一个靠拢六阿哥的。
六阿哥底下可用的人不是没有,母族郭克察氏有一个算一个,新贵也扶持了不少,就是缺了像祁公爷这么老派正统根基深厚的老公爷。
祁家老爷子早年入了八分,背后有一旗人马。
当然了,投靠也不是白投靠的,祁公爷开出的条件诸多,头一条就是要册封闺女祁果新为皇后。
册皇后,而不是立嫡福晋,这里面往深了瞧,说头可多了,换句不好听的,就是你要是当上皇上了,我闺女就是皇后,你要是没那个命,我才不把闺女送你府上填窟窿。
这种含瑕积垢的不平等条约,得亏六阿哥是个隐忍的人,咬碎了牙花儿应下了。
世事无常,谁知是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阿哥突发了花儿,病来得又急又凶,没两天就撒手去了,孝懿皇后哭得肝肠寸断,竟是当天夜里就跟着去了。
三阿哥面儿上哀戚,心里乐开了花儿,大丧期间背地里招了一帮京油子纵马,乐极生悲,从马上直笼通栽下来,摔断了腿,行走都要人随身服侍,当然是继承不了大统了。
先帝爷本就只剩一口气吊着,接二连三受了这许多打击,撑着最后一口气改了遗诏,两腿一蹬,江山大统就这么落到了六阿哥身上。
朝野上下无不震惊,合着大阿哥党和三阿哥党你死我活地斗了这么多年,全是为了这位不起眼的六阿哥做嫁妆?
后来的事就更让人惊掉了下巴。
有些人惊掉了下巴,有人则是惊得掉了脑袋。
这位平素不声不响的六阿哥,位登大宝之后,以往明着的大阿哥党和三阿哥党,一个没跑全拔了,雷霆手段之狠厉干脆,震惊朝野。
为了压下那几年的血雨腥风,祁公爷确实也出了不少力。
祁果新沉思半晌,突然郑重地叫了声“茵陈”。
茵陈正在收拾小碟,闻言忙插秧拜了下去,“听候皇后主子示下。”
祁果新垂眸长叹一口气,“前几日上皇太后那儿用过的南果子还有么?不拘什么的,夹沙糕、三角酥都成,再来一碟儿。”
茵陈被她说愣了,勉强挂住笑,“嗻。”
第2章
榜嘎缩着脖子抱着手,小声道:“主子娘娘打发人来问了,在抱厦底下候着哪。”
“主子娘娘?”甘松拎着茶吊子,一脸懵然地转过头来,“哪位主子娘娘?”
“嘘嘘嘘——”榜嘎登时炸了庙,一个箭步冲上来,捂住她的嘴,“你这小嘎嘣儿的,仔细嘴里,不要命了不成?”
甘松嗫嗫息了声,和榜嘎俩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眼神儿都跟会说话似的,来回倒了百八十句不能出口的碎嘴子。
今儿是十五,万岁爷要上坤宁宫去,差人来催的自然是那位皇后主子了。
要说这宫里真是乱翻了天了,帝后大婚刚没几日,宫里就册封了皇贵妃。
别说开国至今断没有哪位皇后受过这种委屈,即便再往前倒个一两千年,也称得上是旷古奇闻了。
对当今皇后来说,这简直就是照脸上呼一巴掌,连带着整个奇赫里氏都抬不起头来。
册皇贵妃这事儿倒是跟皇后没什么牵扯,都是祁公爷给挖的坑,早年在六阿哥跟前那么横,现在皇帝扫清障碍站稳脚跟了,习惯了杀伐决断的成年帝王再回想起当年被牵着鼻子走的倒灶经历,能不窝一心窝子火么!
要不是为了向那些老臣表一表“既往不咎”的心,连这皇后之位能不能落到祁家都悬。
皇贵妃娘家算是被当今万岁爷一手扶植起来的新贵,阿玛哥子都争气,真要比一比二位主子的前程,皇贵妃算起来还要光明一截儿哪。
不过甘松这回问得也不妥帖,正宫皇后还大好着哪,皇贵妃这副后怎么称呼成了大难题,幸好皇上开了金口,仅有的几回提到皇贵妃都以“贵妃”称呼,万岁爷都这么说了,底下人当然是照着喊,这不,主子娘娘和贵主儿就这么的分清楚了。
苏德顺抱着拂尘进来,听了个正着,抽着眉毛啐道:“见天儿的嚼大舌根子,皮痒了不成?不怕站枷号、上墩锁?”
甘松唬得话也说不出来,榜嘎连忙捧了茶吹上来,谄笑道:“苏爷爷,您老辛劳,吃口茶顺顺气儿。”
苏德顺接过茶,没说话,眼皮子一撩警告意味浓厚,激得甘松又是一颤。
甘松这丫头心眼子实,有什么说什么,说不出口的就全在脸上兜着,这才被太后千挑万选送到御前来。不存私心挺好,但若是因这张嘴得罪什么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何况现在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决计不能让人说是御前的人落下了话柄。
天幕拉扯着黑了大半,皇帝的肩舆才不疾不徐地往坤宁宫去了。
这个点儿了,祁果新几乎以为皇帝不会来了,她在北炕上支胳膊半躺着,昏昏欲睡。
“皇后主子!皇后主子!”薛富荣十万火急通知了茵陈,茵陈十万火急肩负起了叫祁果新起床的任务。
祁果新半梦半醒,听着丫头话音这么急,迷糊着咕囔了一句,“福晋来了?”
茵陈急得恨不得直接上手,一上火也顾不得嘴上尊不尊了,迭声催促道:“您可快些起罢!万岁爷銮舆往坤宁宫来啦!”
谁?
什么宫?
祁果新陡然睁眼,神智一瞬间回笼,一翻身下了炕,“快快快,拿篦子来。什么时候的事儿?”
宫女们早抬着十八般武器排了一溜,听茵陈击掌音鱼贯而入。
茵陈接过篦子,时间太紧迫,要拆头发都无从下手,无奈之下只好实话实说,“有一程子了,这会子怕是要到了。”
祁果新呆呆地啊了一声,要坏醋了,大势已去,颓丧地歪头扶了扶头上的金缕空扁方,想起刚才吃了东西没补唇妆,双手捻起丝绵胭脂卷一卷,往嘴唇上裹了裹,没敢往镜子里照,“就这样罢,哈哈。”
语气太过丧气,话语中充满了放弃抵抗的绝望。
茵陈假装拾掇妆台上的东西,都不敢答她。
祁果新心中默念不能跑不能急,端着往外慢慢走,等她款款摇到到廊庑底下,皇上也已经到了。
仪容不端面圣是大忌,祁果新压根儿不敢抬眼瞧皇上,强笑着假科里上前客套客套,蹲身打个万福,脱口问道:“万岁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问完简直想往自己脑袋上糊一巴掌,不然呢?逢十五的日子,皇帝能不过坤宁宫?
好在皇帝似乎存着心事,对这奇异的开场白没往心里去,随意一瞧她,脚下步子没停,随口接了句,“皇后用过膳了?”边说边往台阶上去了。
祁果新忙往皇帝身后跟了上去,“还没,擎等着万岁爷来呢。”
晚膳的时辰早过了,皇上歇得迟,常常在这个点儿加一餐,祁果新早早备好了饭食,不饿也要装饿了。
看着底下乌啦啦跪了一片的人,祁果新由衷觉得还是当皇后好,和皇帝是正头夫妻,见了面能有商有量拉拉家常,只要皇上明面儿上没有要动祁公爷的意思,她就不用动辄下跪。
就算单单是为了永保膝盖,她也得加把劲儿,把这后位好好护着,甭叫苏塔喇氏家的皇贵妃越过头去。
不说旁的,皇帝对皇后的态度定然也是不同寻常的,她没来得及拾掇自己,皇帝刚才瞧见了,不也什么都没说嘛。
皇后不愧是皇后,连皇帝对她的容忍度都很高。
祁果新偷偷笑了笑,落后皇帝半步。廊檐下画珐琅宝盖葫芦灯透出了温润的光,祁果新借着斜斜的光偷偷打量他,皇上个头生得真高啊,挺拔颀峻的身量,宽肩撑起了那黑狐皮端罩,让端罩下摆呈了一圈圆满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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