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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夫君多冷清[重生] (醉折枝)


  这招确实有用,鹤羽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蓦地收手,忽然又笑起来:“……呀,失礼了。”
  ……看来真是醉了,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李殊檀摸摸鼻尖,不和醉鬼计较。
  太阳再向下沉了一截,眼前渐渐暗下去,鹤羽的五官少了好几层重影,她能模糊地分辨出确实是个俊秀的美人。
  俊秀的美人倚着窗框,眼尾飞红,颊上也扫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平常是个要么冷漠要么嘴毒的模样,这会儿坐在将落的夕阳下,配着小几上的酒壶,却有种落拓潇洒的风流气。
  忧思是他,开心也是他,李殊檀摸不清这人到底是什么心思,皱了皱眉。
  “看我干什么,皱眉又干什么?”鹤羽翻出另一只浅底的碗,倒了半碗酒,往李殊檀那边推到一半,突然收回手,“哦,你说你没怎么喝过酒……算了。”
  李殊檀没喝,只伸手在碗壁试了一下,再张开五指贴近酒面,摇摇头:“都没热气了。冷酒喝了伤身,让人重新温一回吧。”
  “本就是冷酒。”
  李殊檀惊了:“这个天气……喝冷酒?”
  “这个天气还不够冷呢。”鹤羽靠着窗框,侧头看外边如同海潮的夕阳,声音略有些黏,带着渐渐起来的醉意,“最好的时候当是十二月,大雪初霁,当窗饮酒。”
  “你是不是醉狠了?”李殊檀脱口而出,转念又觉得这话说得太关切,赶紧找补,继续装懵懂少女,“你别骗我,坏人才撒谎骗人呢。”
  “真假如何,好坏又如何?”鹤羽淡淡地说,“我问你,你觉得外边那个新任的皇帝如何?”
  “我……”舌尖在犬齿上一磕,李殊檀把“阿兄”两个字吞回去,含混地改口,“我不知道……我不懂这些。”
  鹤羽应声,带着点不明显的鼻音,介乎含笑和半醉之间。
  “天快黑了,我想先回去了。我明天再来。”李殊檀生怕他再说点了不得的话,赶紧阻断这个危险的话题,故作迟疑,“你……少喝些冷酒,对身子不好。”
  “嗯。让司墨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他还是留在这儿照顾你吧。”李殊檀跳下窗台,抱起忽雷,趁着鹤羽没开口,直接走了出去。
  鹤羽始终没点头,也没摇头,甚至没看女孩一眼。他依旧半靠着窗,看着远处的夕阳一寸寸没入山间,残存的晚霞被夜色吞噬,屋里蓦地暗了下来。
  司墨进来点灯,小心翼翼地擦亮火石,依次点亮灯盏里豆大的火焰。
  他捧了一盏,没放到窗台的小几上,直挺挺地站在鹤羽身边,像是个人形的灯座。捧了一会儿,司墨忍不住问:“爷……”
  他一顿,突然想起鹤羽对称呼的怪癖,立即改口,“……不是,郎君,您又喝酒啦?明儿还得议事呢……”
  鹤羽没理他,不仅没转头,连一个鼻音都懒得给。
  司墨顿时有些尴尬,清清嗓子:“还有……您怎么对那小娘子这么上心?您别嫌我多嘴,我瞧着她除了会弹忽雷,也没什么特别的。”
  鹤羽终于动了,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了司墨一眼。
  司墨浑身一凛,低下头:“我多嘴,我该打。”
  “我只是需要个能令我牢记过往的人。如果没有,”鹤羽却没动手,他侧过头,依旧看向窗外,这回看的却是黑沉沉的夜色。
  良久,他幽幽地说,“我这个人会朽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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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狭路

  次日,议事厅。
  “……好了。”医师小心地把打起的结拉扯平整,“虽是皮外伤,但郎君尚年轻,臂上留疤也不好看。这几日郎君吃得清淡些,别碰酱醴一类的重颜色的东西,也别碰水,日日换药,待结痂就好了。”
  交代完养伤该注意的事,医师低了低头权当行礼,提着药箱出去。
  门一关,议事厅里顿时显得尤为空荡,康义元大咧咧地直接往地上一坐,正好坐在鹤羽边上:“说来也怪,平常我总觉得他话多,针尖大点伤没完没了说一大通,到你这里我倒觉得他说得有理。你这人平常磨磨叽叽,受伤了活该听他絮絮叨叨。”
  鹤羽不置可否,抚了抚打紧的结,白布擦过底下刚敷了药的伤口,疼得他极轻地吸了口气。
  “哎,别动!刚才那一通白说了?”康义元赶紧把他的手拍开,隔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何将军那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是你们拍着胸脯说万无一失,结果刚出城就让平卢镇军埋伏了,白死了一群兄弟。以他那个暴脾气,抽你这一鞭还算是轻的,只怕他暗地里想着扒你的皮呢。”
  “既是我与他们一同谋划的,”鹤羽轻笑,“怎么这鞭子只落在我身上?”
  当时话说到一半,何骏突然发难,他又一向假装不会武,躲都不能躲,硬生生吃了这一鞭,臂上当即一道狭长的伤口,血肉都翻出来,鲜血淋淋漓漓地滴了一大滩。
  但他眼下不能借此发作,只能重重扯落袖口,装出不服气的样子,“我本想着借你的势,谋一番大业,如今想想,倒是我痴心妄想,还不如当时找个富贵人家抄书,也好过在这儿吃鞭子。”
  “哪儿的话!你且放心,过会儿我就去找那姓何的,三日之内,保准让他到你这儿来道歉。”康义元自然不肯放个知晓军中大半秘密的火.药包下山,痛下杀手毕竟是下下策,他露出个如同豪爽长兄的笑,耐着性子安抚鹤羽,“不过,我同你说句实话,那几个都是与我阿耶一同起事的,只有你是我找来的,唯一的软柿子就是你,其他人他也不敢捏啊。”
  “所以才让他今日当庭怀疑,说我暗中通敌?”
  “这……”康义元一噎,“实在是你的家世说不清楚,我信你,他们不一定信。”
  “我不过是歌伎所生,幼时挨打挨饿,少时挨主母的白眼,直到出走都没让我阿耶正眼看我一回,”鹤羽面不改色地撒谎,“这话还要我在他们面前再说一回吗?”
  “这倒也不必。这回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康义元干脆把责任全揽自己身上,“你且消消气,消消气。”
  “我不怪你。”鹤羽停顿一会儿,胸口的起伏渐渐平息均匀,看起来就是把怒气压回去,“身上有伤,先回去休息了。”
  “哎,行。”康义元自然不拦他,甚至还立即起身,送了鹤羽一小段路。
  临到门边,鹤羽忽然止步,扶着半开的门:“不妨想想,为什么何骏拣来捏的这个软柿子,恰恰是你带回来的。”
  康义元一愣。
  这一愣,鹤羽出门走远,只来得及让康义元看见个背影。
  他回想着鹤羽刚才的话,缓慢地咬紧牙齿,从一脸憨厚的兄长变成了磨牙吮血的毒蛇。
  **
  李殊檀看着堵在眼前的人,小心地后退半步,装作被留出的发丝糊了眼睛,低头避开视线:“两位……有什么事吗?”
  昨天的忽雷没弹成,今天她依旧按照惯例去鹤羽那儿,却没想到让人堵在了山道上,堵她的两个人勉强还算是旧相识。
  这两人都作叛军兵卒的打扮,一个人高马大,络腮胡糊了半张脸,另一个脊背佝偻,瘦小干瘪,左眼下方有道一寸长的疤。
  李殊檀记得他们。确实差不多是十月里,本该在河边见面,招惹他们的是郭兰,倒霉的却是她,整张脸都被划得血肉模糊。
  冷气从脊骨窜起来,脸上隐隐作痛,她深吸一口气,瞥了眼冷清的山道,闷声说:“我还有事,请两位让一让。”
  “往哪儿跑!”她想换条路,络腮胡却一伸手,手臂横在她面前,稍一握拳,整条胳膊上的肌肉虬结,大臂恐怕有她的大腿那么粗。
  刀疤脸一开腔则是十足的痞子腔调,上上下下看了她几圈:“你哪儿来的,倒是个漂亮的小娘子,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平常除了做活,只为郎君演奏忽雷,两位确实没见过我。”李殊檀硬着头皮继续说,“请两位让一让,否则赶不上约定的时间,恐怕郎君要发怒。”
  络腮胡露出个怔愣的表情,横在她面前的手臂动了动,刀疤脸却笑嘻嘻地把那条壮实的胳膊推了回去,问李殊檀:“你家郎君是哪个?”
  “是……”李殊檀发现她压根不知道鹤羽姓什么,想特指都不能,她抿抿嘴唇,“我不知道他到底叫什么,只听见过旁人叫他军师。”
  络腮胡和刀疤脸对视一眼:“这……”
  刀疤脸眼珠一转,按下那条横在李殊檀面前的胳膊,往边上退了一步,露出个空隙:“既然小娘子要做事,那也不拦着,过去就是。”
  他的意思是让李殊檀从他和络腮胡之间的空隙里挤过去,但两人站得近,李殊檀再纤瘦,也得侧身,挤过去时恐怕还要擦到这两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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