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吃了!”李恒景将她的手牢牢钳住,他不要她死,不要花想容死,他还有许多话没问,他还有许多爱与不爱未解。
他是深入渊薮的鱼,只为寻一味叫做“爱”的良方,这东西谁人都有,而只有他,遍寻四海,终而不得。
史清云执拗地往嘴里塞着糕,嘴边糊满血与糕渣。
她好饿啊,她太饿了,她太久没能如此开怀地享用这些糖糕了,她要死了,在死之前,她想记住这味道。
“你别吃了!”李恒景推翻装着糖糕的盘子,半哭半求地说:“这东西有毒,这东西有毒,你为何不肯放过自己?!”
“是我不肯放过自己吗?陛下……”史清云撑倒在地,被李恒景抱入怀中:“是这命要将我留在这里,留在这样的浑浊世道,留在这样一个迷斗的漩涡里……”
“我终于有脸去见父亲了……我会告诉他……蔺都还是一如既往地美……我要与他说,我所经历的苦痛与欢欣,这些故事里,一定不会有你……李恒景……一定不会有你……”
“你心里当真一点儿也没有我?”李恒景抱着她,像在抱着一棵濒死的树,“你满腹心机地接近我,算计我,我不怪你,可我不信,你心里一点儿也没有我!”
“你是爱我的,对不对?”李恒景拍着她的脸,“你一定是爱我的!你只是不承认,你爱一爱我吧,花奴,我在这宫里,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的爱,你爱.爱我,哪怕骗我也行,你骗骗我,说你爱我,说呀,说你爱我,快,说你爱我……”
“你为何不说?!”李恒景欲哭无泪,他的眼里,唯一能挤出的只有血。
堂中风穿过,两人都有大势将去的倾颓之感,仿佛日近西山,所能见到的,都是挣扎的余热。
史清云用尽最后一丝力,勾住李恒景的衣襟,道:“我的心里,从未有你。”
她满脸欣慰地看着李恒景流露而出的失落,那种失落,堪比深入魂灵的打击。
“你永远别想得到爱!李恒景,你永远都别想!我史清云以太公之女的身份发誓,我要你李家之后,生生世世,永不得爱!!!”
永不得爱!
“陛下不是要杀母取子吗?”史清云眼角划出一颗泪:“无须陛下动手了,花奴……自行去了……”
李恒景听到她称自己为“花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道光,他从失语中分出神来,试图验证心中的答案。
可怀中人并没有给他再行追问的机会,够了,够了,他们说得已经够多了。
史清云望着李恒景的脸,多想摸一摸啊,可惜了,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大片的血从腿间流出,悄无声息地,染红整个大殿。
花想容说:“花奴要睡了。”
李恒景抱紧着她,将脸紧紧贴在她脸上。外面的雨将哭声盖去,他说:“睡吧,是这乱世配不上你。”
花想容笑了笑,侧身贴近李恒景怀里,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到最后,这种弱演变成一种微妙的平静。
“我是爱过你的。”她想了想,终于闭上了眼,“只是陛下再也不会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想容为太公之女的伏笔,最早出现在第37章(配合第6章太公死前的话,食用效果更佳),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回去翻翻。
以及,李恒景在花想容死前一直称呼自己为“我”,而不是朕。
谢谢观看。
☆、臭袜
“乌藤, 断肠草,箭毒树。”
董文瑞拔出银针,对着地上那盘糕点, 平和道:“花贵人自知在劫难逃,这毒量, 远超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
李恒景跪在一旁,怀里抱着已然死去的花奴。他问:“如今什么时辰了?”
董文瑞道:“刚过晨时, 天快亮了。”
“快亮了吗?”李恒景微微一笑, “可我怎么觉着,这夜没有尽头。”
“陛下节哀。”董文瑞收起银针, 从地上站了起来:“宫中近日有喜,丧葬不宜太过铺张。陛下若是信得过臣,臣便替花贵人寻个好去处,虽不说风光厚葬,可也总比弃尸投井要好。陛下, 你要强大。”
“强大……”李恒景抬手摸了摸破晓的天光,语气微弱:“朕如何强大得了?”
“过往之事不可追。”董文瑞端行大礼, “花贵人, 不能白白去也。”
……………………
顾风大婚的日子一天赛一天逼近,到了秋末, 满蔺都飘着喜气洋洋的味道。
戚如珪自打上回救了顾行知之后,便甚少再见到他。两家联姻,他们确实不应多见,只是顾行知耐不住寂寞, 总托左靖送一堆吃的喝的,戚如珪看了看,尽是些什么“花好月圆酒”、“成双入对鸭”、“鹣鲽情深鱼”、“比翼双飞鸡”。
戚如珪起初不知这名字都是谁取的,后来想了想,除了顾行知那傻狗子还能是谁?他也就爱耍些嘴皮子上的小功夫,哄女人这件事上,他向来手段非凡。
这日,戚二约了哥哥一同去街上玩。兄妹二人远远看见顾行知骑马往宫里去,他的身上,俨然已是新郎官特有的喜服,身前一朵大红花挂着,活脱脱地要去迎亲的样子。
“你别慌,他只是在走过场,大婚流程繁琐,不多温几遍,怕是要出乱子。”裴云见妹妹一脸深思,怕她又为此烦闷。
没想到戚二满口轻松:“我慌什么,我是觉着,他那衣服也太难看了,他长得本就丑。”
“既然你觉得他丑,那为何还要跟他在一起?”裴云揶揄着看向戚如珪,越发觉得他这妹妹口是心非了。
戚二说:“哥哥懂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
“哎呦,我的好妹妹,竟不知你长大了,连情人眼里出西施都知道了。”裴云笑了笑,“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家,说话还是得矜持些。你见哪家小姐成天将情啊爱啊挂在嘴边,你就不害臊?”
“我臊什么?”戚二回看了顾行知一眼,发觉他也在瞟着自己:“我如今想明白了,人生在世,已然如此艰辛,如果连喜欢都要藏藏掖掖,那还有什么意思?”
裴云一愣:“你果然更像爹爹些。”
一提到戚泓,兄妹二人都有些不知所言。戚如珪不知该怎么去接哥哥的话,她只说:“若是有一天,妹妹犯了滔天大错,哥哥会恨我吗?”
“滔天大错?”裴云说:“什么滔天大错?”
“我就随口一说。”戚二拉着他的手,像小时候一样,对他撒娇:“会不会嘛?”
“不会。”裴云摇了摇头,“你是我的妹妹,就算犯了滔天大错,也是我的妹妹。”
“哥哥……”戚二不禁有些感动,她将头靠在裴云肩膀上,恋恋不舍道:“我舍不得你。”
裴云笑说:“你这是怎么了?说得好像你要离开我似的。”
“我怎会舍得离开哥哥……”戚二点了点头,“我不跑,我就在哥哥身边。哥哥就是太阳,太阳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傻子。”裴云刮了刮她小翘鼻,“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姑娘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软娇娇的。”
“在哥哥面前还硬给谁看?”戚二抱他抱得更紧了,“哥哥,别怪我。”
………………
“顾行知回来了?”太后从榻上坐了起来,接过阁老递来的汤药。
风阁老道:“回来了回来了,都回来好些天了。听说是被戚家女劝回来的,两人回来时,全身湿漉漉的,不知在哪儿滚了一身泥。”
“管他们呢。”太后松了口气,“只要顾行知听话就好。”
默了片刻,她又道:“这戚二……倒也乖觉。我只当她巴不得毁了这门婚事,没想到,她竟还把顾三儿给劝回来了。”
“她到底是向着您的。”风阁老的腰压得更低了,“当初若不是您将她从燕北接回来,她怕早被那群男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哼……”太后放下汤碗,垂头想了想:“戚二的性子,和她爹戚泓一样,太过重情。”
“再重情也得要认命。”风阁老看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碗,心如止水道:“她与顾行知无论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事到如今,他们二人,是万不可能在一起了。”
太后听阁老说着什么“在一起”,心头突然一颤,她示意旁人先行退下,待人走空后,方道:“李恒景那边如何了?”
“我正要跟您说呢。”风阁老一提到李恒景,就忍不住笑了两声:“臣今日才去花香殿看过,花贵人整个人都死透了。听太医署的人说,是中毒而死,看来皇帝还是舍不得杀她,给了她一个体面死法。”
“哀家就知道李恒景下不去狠手。”太后冷笑一声,眼里尽是鄙夷:“贱货一个,早该死了。李恒景那孬种与她正好做配,他们成日里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吗?花想容死了,李恒景很难受吧?”
“听说陛下心悸大惊,晕了过去。太医署说是受了大刺激,恐怕……恐怕以后,都得是一副疯癫模样示人了。”
“要怪就怪这命途不济。”太后唉了口气,那口气里没有悲伤,更多的是一种惋惜:“这是个吃人的世道,这腐败的王朝早已不堪负重。大厦将倾,巢之将覆,你我都逃不过命运的审判。手握天下如何,登临九五又如何,命字面前,难逃一死,只是早晚问题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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