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临春看顾行知满脸深思,继续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她家里了吗?”
其实顾行知不说他也知道,顾家小哥这是看上了戚女。每回他从旁看着两位打情骂俏,那眼神骗不了他,谁还没喜欢过人呢。
顾行知低着头,凝望着地上的影,困顿道:“我心里有她。”
傅临春听了顾三儿这句话,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说:“挺好。”
“好吗?”顾行知抱着脑袋,肩膀不知为何,抖得有些厉害,“我看她被带进宫,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哪里好了?”
“你是顾家人,怀慈帝对你本就不大顺眼,这种时候,是不该露面。”傅临春合上扇,坚决道:“可我问你,你真甘心?”
“我不甘心!”顾行知握紧拳,满口银牙滋滋作响,他抡拳砸在旁边树上,狠绝道,“我断不会让皇帝伤她分毫!”
“那还不快去?”傅临春用扇指了指院外的马,神色中只剩柔情。
………………
戚如珪端坐在软轿中,帘外是延绵的月色。甍上衔着一轮白,像是一颗珠。
软轿颠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停在了贤士阁外。柳穆森远远来迎,面儿上带着一丝不安。
怀着这缕不安,戚如珪入了阁。阁中黑得可怕,连一盏灯也没点。唯一的光亮就是外头的皓霜,从门缝中穿入,不偏不倚投在李恒景脸上。
“臣女戚如珪,参见陛下。”
戚二顺从伏地,从黑暗中嗅出一丝危险。她见眼跟前走近一双雕龙绣云的御靴,顶头的东珠光泽水润,踱在这蒙蒙月光里,照出些难得的余辉。
“你先起来。”李恒景止住步,背对着她,“你可知朕深夜召你,所为何事?”
“臣女不知。”戚如珪看了看柳穆森,见他朝外努了努嘴,她顺势一看,后头帘子里,拖着两三道影子。
微风起,李恒景的宽袖彷如蝉翼,他旋而转过身,看着戚如珪的眼睛说,“你在燕北做了些什么,你忘了吗?”
话一说完,李恒景敲桌示意,帘后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戚如珪一看,竟是许久不见的孙黎。她知道他没回北地,一直挂牌在禁军府养伤。如今半年过去了,看他的样子,似乎过得并不舒心,那瘸腿说到底是自己害的,难不成……难不成李恒景要借此发落自己?
也不对啊……
戚如珪转念一想,李恒景要真想凭借此事问罪,又何必等到现在?他一登基就可以动手,日子久了,反而容易冲淡了恨。
她直瞅着孙黎,见他缓缓行了个礼,双手撑地道:“戚二,我们又见面了。”
“孙黎,你自己来说,让戚二听。”李恒景的声音有些冷,不是那种蓄意的冷,像是他本身就这样。整座阁黑压压的,连着声儿也透出几分凄凉。
孙黎凝了一凝,字字锥心道:“当初戚二被捕入营后,曾与营中多位将士拉扯不清。陛下也知道,她与顾行知在边沙,也有过一夜春情。此事臣没有四处妄言,是想保全戚顾两家的颜面,只是朝中近日都在传,戚二在燕北时的那些风流往事,她与那群男人们如何雪月风花,白日宣淫,十六营中人尽皆知。”
“你胡说!”戚如珪抬起头,气得说不出话。听孙黎的语气,这话像是酝酿了许久,说明人一手就做好了准备,就等自己入局开涮。
孙黎不骄不躁,并不理睬戚如珪,只切声道:“顾行知酒楼闹事,削下户部侍郎一只残耳,这难免不让臣联想到,当初在边沙,戚二也曾咬下将士的一只耳朵。据说这只耳朵,正是他们在行淫、乱之事时,咬下来的,此女生性淫、贱,作风放、荡,也难怪顾将会深受其媚惑,酿成错事。”
“呵……”戚如珪冷不丁笑了笑,“□□?放荡?你口口声声给我扣个名节败坏的帽子,还说什么保全戚顾两家的颜面……
她双手抱拳,腰杆挺得笔直,说:“臣女咬下那人一只耳朵不假,可那是因为他有辱臣女在先,臣女所做,完全是出于自保,还望陛下明——”
“臣有人证!”孙黎赶忙打断了他的话,没等李恒景允准,他便朝外击掌两声。
戚如珪顺着他的目色往后看去,只见外头陆续走进三五位将士。他们穿着十六营特制的甲胄,那身装束,戚如珪到死也不会忘。
“贱民参见……参见陛下……”众男行至阁中,异口同声跪下。
孙黎扶着腿,款款道:“他们便是当初在营外,目睹一切的目击证人,其中有一个,正是与戚二行苟合之事的当事者。”
“抬起头。”李恒景喃喃示意,走到那位只有一只耳朵的人身前。
那人怕得要死,看也不敢看皇帝一眼,只颤声道:“孙副将说得没错,当初……当初是她勾、引在先,我多番拒绝,他们都可以作证。”
“是的……”
“是……是……的……”
众人附和。
“继续说。”李恒景甩了甩袖子,期待可以刨出更多秘辛。戚如珪梗着颈,指甲嵌进地缝里,像要掐出血。
那人得了授命,忙不迭补充道:“她自负貌美,想要凭此颠转乾坤,将边沙十六营一干将士玩弄于股掌之间。后来的事,陛下都知道,又是放火,又是放狗,其心性之歹毒,至今想来,仍叫人后怕!”
“妖女误国!”
孙黎接过话茬,看了眼跪地隐忍的戚如珪,心中愤慨:“边沙伤亡近万,怀德帝潦草带过,引发北地百姓怨声载道。他们中许多都是死去将士的家眷,戚二是出了恶气,可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呢?那些莫名失去丈夫、儿子与父亲的人呢?你可曾想过他们的处境?”
“别说了!”戚如珪掷地一喊,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来时仓促,她忘了添衣,现下跪在阁里,仿佛待在冰窖一般。
戚如珪忍着寒意,侧过头,望向周身深不见底的黑。不肖半刻,风更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囚禁
“哎呀顾将……顾将……顾……”
贤士阁外嘈闹声起, 说话的是柳穆森。李恒景偏头一望,正要发问,却见他半拉半拽地拥着顾行知走了进来。
顾行知打马进宫, 连腰牌也没带,更不理会午门守卫, 强闯入门。他顾不上修整衣衫,任它松垮垮地搭在身上, 鬓角全是腥汗。
李恒景见状, 寒声道:“长晖脚步好快啊,南司使进宫不到半时辰, 你就跑来了,怎么,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同气连枝了?”
“建……”
“嗯?”
“陛下……”顾行知改了口,虔诚半跪下身,他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大理石面上, 尽量保持平静:“微臣愿为南司使担任一切罪责。”
“你知道她犯的什么罪吗?”李恒景随手拿起案上香梨,“吧唧”咬了一口。香梨汁子像炸烟花似的溅在他手上, 李恒景放下梨, 边擦边等顾行知自个儿来说。
“你身为臣子,却目无纲纪。将刀子砍到了户部侍郎的身上, 就你这脾气,朕就算有心保你,却也只会招来言官不满。”
“臣自知有罪。”顾行知双手拱揖,掌间还缠着布带, “臣也知道,陛下急召戚二入宫,多半是为了边沙之事。近日朝中流言四起,说戚二连累十六营近万将士命葬荒野。其实……”
“就只是这个吗?”孙黎替李恒景发了话,他生得精瘦,说话却是中气十足。
顾行知不解道:“还有……还有别的?”
“戚如珪放浪形骸,心机深重,在边沙时,就与许多将士痴缠不清。顾将不会不记得吧?当初你也是受了她的蛊惑,才让她趁机纵了火,打了个痛快的翻身仗。她是痛快了,潇潇洒洒进蔺都,还加官进爵,成了兵马司的小头头。可那近万的血债不会就此盖过,北地的军属家眷有的已涌进了蔺都,地方府递来的折子也都在说民怨何其沸腾——”
“顾行知,你拿什么替她扛!”
孙黎狠狠剜下了一眼,将心底积压许久的恶气出了个遍。蔺都七贵,将门只此顾孙宋戚。相比其余三家,孙家军功最浅。燕北军权一分为二,戚家独占大头,而他孙家,从始至终都被戚家压着。孙黎对戚家人有怨,也对顾家人有怨,凡是比自己好的,他都有怨。
如今一朝得势,得以在口舌上逞一逞威风,自然也算是一桩乐事。
贤士阁内渐冷了,柳穆森识趣点上灯。这时他才看清顾三戚二的脸,两人都啜着鼻涕,咕噜咕噜地往回吸。
李恒景拥着未啃完的梨,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他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索性发问道:“长晖,你不会是又着了她的道儿了吧?”
李恒景拿着梨走到戚如珪身前,沾水带液地撑起她的脸。戚二是美人,是那种无须修饰也艳丽逼人的美人。这样的美人,蛊惑谁他都不觉着惊奇,唯独蛊惑住了顾行知,李恒景才有些意识到,她的美是把凶器。
这凶器不杀人,而是让别人杀人。那些裙下之卿们心甘情愿做她的信徒,为她疯,为她狂,为她挡枪挡箭挡伤亡。
这便是戚二最厉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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