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桃似乎也知道自己最近惹得崔姑母不喜,难得也跟着撒娇发痴:“夫人,最近倒春寒,今天就让我铺张褥子,守着您睡吧。”
明明是初春,哪里来的倒春寒?而且,双桃不是最看不上这种娇娇发痴的行为了吗?
崔姑母不欲和她争辩:“随便你。”
一旁的阿笙在旁边看的是津津有味,连新买的话本子,都没有这故事一波三折来的有趣。
然而双桃虽然没有对付翠柳,可是她矛头却转向了旁观者阿笙。
隔天清晨,阿笙来请安后,双桃又一次旧事重提,她低柔劝:“还有阿笙和萧连帅的婚事,夫人您考虑的怎么样了?若是您能应允下来,崔大夫人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话才说到这,也不待崔姑母冷下脸,便又有人不打招呼,一点礼数也没有的,不管不顾地冲进来。
不过这回,不是每次都恰好打断她们说话的小丫鬟翠柳,而是个健壮的仆妇,衣衫扣子都没系好,便慌慌张张跪下来磕头。
她声音都含着昨夜春雨的稀松寒气,颤抖不已:”不好了夫人,翠柳她跳井淹死了!“
虽然不合时宜,可是漠然站在一边观赏窗扉外绿意的阿笙,却突然想起来,翠柳在背后讥嘲过她心比天高的话。
然而,阿笙是不是真的心比天高还是未知事,翠柳自己命比纸薄却是真的。
这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翠柳的反向一语成谶了。
第8章 不要贪图公子美色
这仆妇大早上尿急,因为懒得去茅厕,便想找个偏僻地方解决。瞧着这崔姑母的苑落处无人,便溜了进来。
正好那有一口枯井,她便解了腰带痛快地蹲下去,等舒爽排解完,回头下意识往井里面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真是令她后悔不迭。
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发白肿胀的脸泡在浑浊的污水里,胡乱散开的发丝上似乎还沾着淡黄色的尿液,那衣裙鼓起漂浮上来就像追魂的绳索。
这仆妇猛地腿软滑在青苔上,偏偏这滑不溜秋的湿润植物和那井里面飘着的裙袂一样翠绿。
她猛地杀猪也似的尖叫起来。
那仆妇泪水糊了满脸满脖子,裤子也只提了半截,已经狼狈的看不出形容。
惊讶过后,崔姑母看她半天,才隐约发现点熟悉的感觉,惊讶道:“你不是阿锄的娘吗?什么时候来的?”
仆妇支支吾吾道:“我是来看阿锄的。”
来看阿锄,大清早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跑到崔姑母这儿来,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阿笙给崔姑母披上件避寒的斗篷,几个人一起出门去看了。
唯有双桃落在最后,还冲着那瘫倒在地的仆妇福了一身:“婶子,好久不见。”
遍身污迹的仆妇本来还吓得抖个不行,一看到双桃却反而来了劲,支撑着爬起来,啐她一脸唾沫星子:“和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娘一样无耻的小娼妇,就会耍骚招数来招男人。我只恨,那泡在井里头的怎么不是你!”
这仆妇便是阿锄的老子娘,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利索人,是插秧种田的一把好手,还很是能说会道,帮着自己的闷葫芦丈夫,把自己家田里面种的高粱谷子作物推销了出去。
说来,当初还是双桃的娘搭的线,由于双桃娘是崔家世仆,这才给阿锄找的个喂马的活计。双桃娘和阿锄娘当年可是姐妹相称,后来倒是反目成仇,令人唏嘘。
阿锄娘本来岁数也大了,再加上儿子老子赚的都已经足够维持家用,平时也就窝在乡间田舍里休养,不怎么出来。
还是最近,阿锄已经到了成婚的年龄,她都已经瞧好百叶那丫头,眼看两家都合过八字了。阿锄这小子突然那天回到家里头来,说自己还不想成亲,再追问,这小子又不吭声了。
真是跟他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老子,一个德行。
那怎么行?阿锄娘现在没别的盼头,就等着早点抱个大胖孙子,享享清福呢。可是既然阿锄不愿意,她这个当娘的也不敢自己做主。阿锄看着不吭声不吭气,自己有主意着呢,要是真的瞒着他下聘礼,这小子说不定连逃婚的事情都能干出来。
这阿锄娘就在家里头琢磨,最后还是邻屋的婶娘有猜测:“阿锄不会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吧。”
还真有这个可能。
为了早点含饴弄孙,阿锄娘就打着看望儿子的名号来了崔府。可是阿锄却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锄娘心头有计较,就在晚上熄灭灯烛的时候,装作睡着了,偷偷跟着悄声出门的儿子。
阿锄娘也年轻过,这怕是夜半私会呢。
令人好奇的是,阿锄他还带把杵棒,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
不过阿锄娘转念一想,自己的夫主年轻时候不会讨姑娘欢心,就在她面前挥舞砍柴的石斧来证明自己的身强体壮,估计这傻阿锄也是随他那个老子,拿这棒子用来杂耍逗那丫鬟开心。
然而,能做出私下勾搭男人举动的丫鬟,怕是个不省心的小娘皮,阿锄不懂女人的弯弯道道,还得她这个老子娘去撕捋这丫头。
却没想到,三拐两拐的,阿锄进到了个幽深无人的庭院里。黑灯瞎火的,阿锄娘也看不清是哪里,却也不敢再跟进去,不然若是被阿锄发现,那她这好儿子可不会管孝不孝顺,是真的会冲她发火的。
阿锄娘便默默记下地点,等着第二天晨早再来看这是谁的院落。
还没吃完早饭,阿锄娘便着急忙慌地出了门,想要赶紧找到这个小蹄子。
等沿着昨夜走过的路,抵达那座崔姑母的院落时,她心里就咯噔一下。
离老远,她就看见个穿着一等大丫鬟服饰的侍女出来,好像是在叫人传早膳。
阿锄娘还不死心,抓过身边一个洒扫的丫鬟努努嘴:“那个丫头是双桃吗?”
洒扫的丫鬟扫了眼:“是啊,昨儿晚她还留在夫人这里睡了呢。”
孽债啊孽债,她怎么能想到这阿锄居然看上了这个贱蹄子?难道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熬的吗?
阿锄娘越想越愤恨,打算先去两个人私会的场所,看看有没有什么帕子香囊的,以备骂双桃也好有个证物。晃进去后,因那地荒僻清幽,再加上今儿个起的太早,还没有来得及解泡尿,便打算在那枯井处解决,也算是恶心一下这贱蹄子。
哪里想得到,双桃的证物没翻着,倒是直接撞上个死了的翠柳!
平日里,因着这苑落实在是偏僻,便是声音再大,也基本没有人能听得见。
还好,因为刚才阿锄娘抓着问的洒扫丫鬟留了个心,闻声跑过来,惊讶地呼道:“这不是翠柳吗?”
洒扫丫鬟虽然害怕,但也是看过不少后宅子里阴私的,很快冷静下来,准备出去叫人,看阿锄娘一眼,“咱们一起合力,把她拉上来。”
阿锄娘刚还尿了人家一身呢,哪里敢再留在这里?她哆嗦道:“我去禀告夫人吧。”说罢连衣裳都来不及整理,蓬首垢面地冲进了崔姑母的堂屋里。
这便是一早上背后的真相了。
这翠柳也不知道被泡了多久,那衣裙都被肿胖的身子给撑开,皮肤也是鼓囊囊的脆弱惨白,仿佛一戳就会流下脏污的脓水。
崔姑母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差点把早饭都给呕出来。
搀扶着不住咳嗽的崔姑母,阿笙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她确实很讨厌翠柳,也在心中怀有过阴暗的念头,想要下手狠狠整治一下这个尖酸又贪心的丫头,让她趁早离开崔姑母的地盘,回崔大夫人的地盘撒野去。
但是阿笙也着实是没有想到,翠柳居然直接就这么死了。
崔姑母喝着安神汤,蹙着眉毛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首的侍女婆子们面面相觑,还是刚刚那个胆大的洒扫丫鬟站出来:“夫人,我刚刚打捞翠柳的时候,在她的身上发现了些华贵首饰。”
说着,她从背在肩上的褡裢里倒出来一根孔雀簪花发钿、一根云凤纹贴翠状华胜、一对金镶玉垒卷草护甲、一串云脚珍珠翡翠耳环,还有个比起这些奢靡的饰物,显得平淡无奇的水碧色玉镯。
这些细软在初升太阳的日光下散发着莹莹的绿色,许是沾了水的缘故,那些颗湿漉漉的饰物都滴答着滟染。
配上死去丫鬟的那名字翠柳,反倒显得妖异。
一直沉默的双桃小声惊呼道:“这些不全都是夫人的嫁妆吗?”
崔姑母不愿意理会这种腌臜事情,便是垂询,也是把头转到座椅旁,听到这话才转过头来,模糊打量一眼,皱起眉,“确实有些熟悉。”
双桃是在崔姑母还没有被下休书之前,就跟着老子娘伴在崔姑母身边了,虽然那个时候年纪尚幼不管事,但是因着那时候耳濡目染,多少了解些。所以等她大了,也是专门打理崔姑母的嫁妆的。
至于双桃的娘,说来讽刺,一个跟着崔姑母从出嫁到回门的嬷嬷,却已经被彻底驱逐出崔府,再也不许进门了。
底下的洒扫丫鬟是和翠柳住在一个屋子的,她对着崔姑母磕个头:“近些日子,翠柳她总是形容鬼祟,问她去哪里也不说。每次问她,还慌慌张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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