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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杀我千百次 (缇十七)


  就像幼年,双桃只是短暂地施舍给她些微的善意,她就像甩不掉的麦芽糖一样,黏糊糊地缠上来。就算自己给她冷脸,阿笙也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就算两人后来分道扬镳,双桃见到她又缠上不受大夫人待见的病恹恹小公子,也曾经冷言冷语地侧面敲击骂过她,希望她离那公子远一点,免得之后被崔大夫人找麻烦。
  事后也证明,双桃是对的。
  那崔大夫人执意为阿笙和萧连帅定下婚事,除却为了宦游在偏僻他乡任职的老爷能加官进爵,双桃就不信,没有大夫人刻意针对的因素在里面。
  可是没有用的,阿笙永远都是这副小孩子模样。
  固执又讨厌,让双桃想推她入深渊,可等到阿笙真的要溅得满腿泥巴时,又总是不落忍,想再拽她一把。
  不过现在不是阿笙,而是一向自诩聪明绝顶的双桃自己,要陷入深渊了。
  看着在明媚阳光下,女孩白细脖颈上越发感觉俗艳土气的玲珑璎珞,双桃嫌弃地挪转开视线。
  而那一边,看到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老鸨吐出咬在嘴里的齿木,才要阖上门栓,就见一只苍老的手抵了进来。
  这可真吓死个人了。
  看见来人,老鸨松口气,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穗婶娘,您这又是来作甚?”
  被称作穗婶娘的妇人,着个蓝白布衣,浆洗得十分干净,连头发也一丝不苟在脑后盘起,便是宫里的管事嬷嬷,怕也只是这个样子。
  穗婶娘看这风韵十足的老鸨如此无礼的举动,也不觉得冒犯,声音平稳:“敢问刚才,那脖子上套个乳白色玲珑璎珞的娘子是谁?”
  老鸨不耐烦:“你当我是做衙役的吗?哪里能记得那么清楚?”
  听到这话,穗婶娘也不急不躁:“那位娘子扎了个双丫髻,发鬓上还簪两朵雪白的茉莉珠花,身量大概到我耳朵这里。”
  这可实在太详细了,一听便知道是哪位清丽稚气的姑娘了。
  因着刚才和阿笙聊得还算投机,老鸨也不欲给她多添麻烦,敷衍地说:“她呀,一保准不是您要寻的人,我这还想好好困一觉,明天有位楼里的姑娘要出阁□□,我还得去忙活呢。”
  老鸨伸出来两只手,想要阖上门扉送客,可是今天这扇门注定很难关上了。
  那穗婶娘从袖袋里掏出一锭不符合她穿戴的黄金,缓缓递过来,似乎对老鸨发直的目光毫不在意,“这回你可记得起来了?”
  金子灿耀,恰如乌饭里面的粟米粒。
  看双桃一口口嚼动着乌饭的模样,阿笙也顿觉饥肠辘辘,喝下一口麦粥,舒服地喟叹一声:“那就祝福你能卖个好价钱吧。”
  闻言咀嚼的动作一顿,双桃苦涩道:“你当真这么恨我?”
  阿笙耸耸肩,又送一口粥到唇边:“我找不到要帮你的理由。”
  抿抿干到起皮的唇瓣,双桃低沉道:“你还在恨当年我污蔑你的事情吗?”
  她凄苦一笑:“我也不再瞒你,我的家人你也看到了。为了个病痨的弟弟,就要把我们女孩往死里磋磨,便是卖掉我们的血肉都没用,这是要扒骨抽髓啊。”
  我们吗?阿笙倒是不知道这个“我们”指代的是谁,毕竟双桃在她面前展现的,一直都是家里只有两个孩子:弟弟和她。
  那么,这个们又是谁?
  眼中渐渐蓄起泪水,双桃道:“我是实在没了法子。崔姑母那么疼宠你,就算你是犯了错,她也总会原谅你。我当时是一时糊涂,想着反正你也不会有碍,崔姑母还会为了你,多补偿我一些钱财,这才鬼迷心窍做了这些事。”
  所以,只因阿笙更受宠爱,就要她去挡灾吗?
  凭什么。


第25章 公子还是个小丈夫
  知道了当年背后的真相,阿笙不觉得舒了口气,反而更茫然。
  若是双桃当年好好说,别说她,便是崔姑母,都会尽一份力帮帮自己的身边人。
  但是这样诬陷,又算做什么呢?
  是双桃先把她推开的,到头来还要倒泼一盆脏水给她。
  不帮人背黑锅,受人宠爱,原来就是错的吗?
  见阿笙一直不语,双桃忍不住沉声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难道是因着坠井的翠柳一事吗?”
  见阿笙不答,双桃忍不住:“你当真知道翠柳都做了什么吗?”
  阿笙唇角扬起来:“发现了你和崔大夫人的交易,想要威胁于你?”
  闭闭目,双桃声音轻细:“你果然全部都知道。”
  推开喝了一半的麦粥,阿笙声音和粥汤一样的冰凉:“也是后来才发觉的。虽不知道你是何时与阿锄哥情投意合,还劝服他来帮你的。”
  “不过,让一个和内院丫鬟没什么交集的身强力壮的人来动手,当然比自己要强得多。你那日特意要夜间服侍崔姑母入眠,也是为了表明自己不在场吧。”
  双桃也彻底没了胃口:“我倒不知阿笙你是这样一个大义凛然的人,之前那翠柳不也在背地里头骂你,没想到你还能这样去以德报怨。”
  真奇怪。
  阿笙问:“不知道,我何时说过是因为她了?”
  双桃捶捶自己混乱的脑子,努力冷静思索起来:阿笙从未告知过崔姑母,连对着泼皮无赖的翠柳家人都紧守牙关,她只是把那只镯子给了崔大夫人……
  崔大夫人。
  双桃霍地抬起头:“原来你居然是因着崔大夫人?”
  两排柔软微弯的睫毛轻颤,阿笙实在不能理解:“崔姑母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帮着大夫人来瞒她。你这是背主啊!”
  避开女孩澄澈的视线,双桃轻声问:“你还记得我教你做的纸鸢吗?”
  有鸟有鸟群纸鸢,因风假势童子牵。
  当年阿笙真的是很黏着自己的双桃姐姐,像小跟屁虫一样黏在后边。
  年纪也不大的双桃发现,小阿笙那时候总是艳羡地盯着高高飞起来的蝴蝶纸鸢,墙外模糊的欢声笑语萦绕在耳畔。
  双桃问:“你很喜欢?”
  那时阿笙睁大着水汪汪的眼睛,连忙慌张摇头:“我更喜欢和双桃姐姐一起做剪纸、编花绳。”
  骗谁呢?那小眼睛的余光可一直跟着纸鸢跑呢。
  那个时候,双桃拍拍自己的手,不屑道:“这有何难?看你这个傻样,我教你便是。”
  话是这么说,可是年纪很小的双桃自己也不会,但偏偏想要在阿笙面前显得很厉害。
  双桃不打算做普通的纸鸢,要做就想要学古籍里面的做法,做最大最好飞得最远的纸鸢。
  最先是要做好放纸鸢的线:把一块琉璃敲碎,碾成颗粒的粉末,然后架起一只小砂锅,小火慢煮着黄明胶,成了后,再把玻璃碎黏在普通的线上面。
  可没有想到,第一步就出了差错。
  好不容易找到了块破旧琉璃,双桃也不预警一声,猛地把它敲碎在地,那飞起的碎片不仅弄破了双桃的腿,还划伤猝不及防的阿笙的小脸。
  阿笙年纪小,这事情发生的太快,甚至都没察觉出痛,先扑上去,却不敢抱着双桃的腿,只能望着双桃划烂的裙裾哇哇大哭:“双桃姐姐,都是我不好,我再不敢做纸鸢了。”
  在屋内休憩的崔姑母闻声走出来,一眼便看到阿笙满脸的血混着泪水,给原还在迷糊盹着的崔姑母唬了一大跳,赶忙叫她进屋擦药,还训斥了双桃一嘴:“怎么这样不小心。”
  可是,明明是阿笙她喜欢放纸鸢才叫她做的呀,她也受伤了。为何崔姑母就只能看得见阿笙,看不见她呢?
  年纪尚幼的双桃攥紧了拳头:就如同娘一般,永远只能看到弟弟,而自己就是个碍眼的摆设。
  这样碍眼的场景,就一直记录在双桃的记忆里,延续到了她们长大的时候。
  食圆影的酒楼里人迹罕至,唯有金青鸟啁啾声环绕,阿笙终于明白了当年莫名的冷落起始于哪。
  或许是寒食节的食物都过于冰冷,阿笙的手也沁凉下来:“可我当初,不是将崔姑母给的药尽数送给你了吗?还把我那几个月的合意饼都留给了你。”
  合意饼是阿笙当时最爱吃的一款点心,可惜不常有,一个月也只得那么两三块,她忍着口水,尽数留给了双桃。
  阿笙忽然莞尔一笑:“是我忘却了,你从来不爱吃甜食的。”
  不是她钟爱的东西,天下所有人都会喜爱的。
  不过,“你为什么都不说呢?”
  不但不说,还总要温婉笑着,表示不要紧、没事、很好吃,最后其实都很是鄙夷地给扔了吧。
  那又何必呢?
  双桃纵使现在万般窘迫狼狈,可莫名总是想要如同小时候一般,在阿笙面前撑撑没什么必要的面子,讥诮道:“你后来不是也找崔小公子做纸鸢,玩得很开心吗?”
  小阿笙因着双桃构陷她偷药材后,即使已经和双桃走的是桥归桥、路归路,可心里终究是不舒服。
  说到底,小阿笙根本就不知道,那时候双桃便已经嫉恨于自己了。
  因此,小阿笙还和在她看来颖秀绝伦的小公子面前倾诉:“公子,这究竟是为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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