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阿笙转过头望了眼窗外,是在层层铁甲缝隙中渗透出的一斛雪光,“我不记得了。”
然身后事,就且不要去想。
“应该要拿哪一杯酒呢?”像是闲谈,阿笙手指在两杯酒盏间犹疑着。
花锦眸光不动:“我也不知晓。”
是实话。
“这样。”笑靥是甜蜜的酒窝,阿笙苦恼都不曾有,拿起靠近自己的这杯酒,脖颈微扬,再抬头时酒盏已干。
这般的噩梦已经黏连在阿笙每一次的沉眠与清醒的间隙,连容纳多一分呼吸的功夫都不曾有。
对于花锦来说,这是手心里攥满汗水的头一次。
可是对于阿笙来说,这已经是无数次的重演,而后果是何已经无可考。
“祝你好运。”阿笙笑着说。
逃避是没有用的。
只要她不死上这么一遭,只要她不曾历经过这么一劫,噩梦就总是要反复上演。
所以不如放弃挣扎。
花锦愣住,似乎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利落,于是也颤抖着抬起另一杯满掉的酒盏,低声念过姐姐,一口喝了个干净。
生死两开的局面,就这样被轻巧定下。
好嘛。
阿笙瞥了眼干掉的酒盏和周围层绕着的银色铁甲,闲聊一般道:“这些都是谢三老爷的人?”
“是啊。”花锦摩挲着琉璃盏,愉悦地笑起来,“想不到吧,你这么仁善和蔼的三叔竟然想让你死,为的就是整个谢家,你说他蠢不蠢?小姐你的性子我还不了解,只要备下个铺子给你准备好各色的话本子,就是皇帝你都懒得做。”
阿笙也跟着叹口气:“花锦,你果真不擅长喝酒。”
要不,怎么又开始叫自己小姐。
“谁说我不擅长的?”花锦挥了挥手,层层围绕的暗卫转眼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姐,再饮一杯酒吧。”
她拎起酒壶,琳琅声中泻出来的又是清澄的酒液,转而道:“不过谢三老爷也不必怕,祈华郡主异性王的爹马上就要杀过来了,应该留不下他一个全尸,就像这些暗卫一般,连饮下了半月癫的毒、马上就要死掉了都不知晓。”
不像月茄颠的缓慢磨人,半月癫毒如其名,只需要半个月就直接送你上西天。
可惜这些暗卫不知晓,还只当是谢三老爷邀他们共饮的宽仁,是温和的安慰。
怎么可能呢?他连自己的妻女兄弟都能下得去狠手,一些微如尘芥的暗卫又何足挂齿?
阿笙诧异:“我还当他是你同盟。”
“像小姐你说的,钱货两讫,互帮互助而已。我只是单纯地想要你死,倒没有这么多恶毒愚蠢的想法。”花锦对着重新满起来的酒盏摇摇晃晃地痴笑着,言语也含糊起来,“这杯酒无毒,就是普普通通的梨花酿,你吃下了鸣绿留给你的女儿红吗?”
“嗯,味道很清甜。”阿笙按住摇晃不停的桌案。
不像是不知道被谁饮下的鸠酒,需得喝下去半晌才发作,然后是整整七天七夜的雪花凋零,连融化成雪水的时间都不会留,席天卷地而来的一定是痛意。
痛到深处,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只是笑话,但求一死而已。
“不是说好等我一起的吗?嗤。”花锦噗的一声,喷出了半口赤红血,随即又默不作声地咽回去,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弯起唇角,“剩下的那杯女儿红也替我饮下吧,可别全便宜了鸣绿这个傻子。”
“嗯。”阿笙轻声答。
于是花锦就像再没什么遗憾地喟叹出声,摇着满室看不见的雪色走到天色晦暗处,“这就好。”
从前鲜亮的恨意与怀念都被年岁融化成看不清纹路的一团,她在掌心里划烂的血色,也终于可也与唇边的血液汇聚成一团。
要是不是双桃姊姊的妹妹会怎么样呢?
要是双桃怯懦隐忍或是足够狠毒,和爹与娘一个样子会怎么样呢?
要是她真的没心没肺,把以前的事情尽数都忘了会怎么样呢?
要是她潜心复仇,不会被一朵梨花的盛开所打动会怎么样呢?
结局都是会不同的。
但是,都是会比现在要快活的吧。比这样两难的割舍来的更加舒畅。
这样也好,不要再让她想这些事情了,这是比碧色簪子漂亮还是梨花白的耳坠美丽更加折磨人的问题。到头来,其实反不如抱着一块长满霉菌馒头的日子来的快乐。
她就要死了,而阿笙还活着。
这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可以结局,开心!
第105章 齿畔以痛吻你
悠远的雪花从模糊的梦境中飘出来, 顺着淡红色的梅飘乎乎打着转飞了进来, 边缘都是亮晶晶的透明质感。
在阿笙还怔怔望着脚边一朵半盛开半融化的雪花之时, 她听到了靴子踩在廊庑的轻响。
来不及抬起头,她就已经微笑起来:“公子你来啦。”
真好,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不怪公主会对她神秘一笑, 说是旧人归来。
哪里谈得上是什么旧人呢?不过就是欺她瞒她还装作无事发生的狠心人而已。
也是美人。
慢慢地抬起眸子望过去的时候,阿笙心里已经是在叹气, 眼睫低微转过雪色。
雪色下是他秀颀的脖颈, 随意披着的墨色大氅有微湿的痕迹, 像是因为赶路过急,被水露所浸润。
公子也会着急吗?
好像从来不曾见过他面有急色, 永远都是不急不躁的和缓样子。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是怎般有涵养的谦谦君子,她就有何等憎恨这般的不疾不徐。
名贵的玉是他的肤色,细小的青色脉络显在他腕骨之上,在雪水彻底地融化前。
公子璜黑密的睫毛颤动, 黑亮的瞳仁照出她唇角上扬的面容, 在眉毛挑起前薄唇已经微抿, 很干燥。
此刻的他是急躁的, 甚至可以说是愤怒的,却硬是要将怒火藏在眉梢间等她发现。
阿笙实在是太了解他这副神态了, 在崔珩晏还只是一个别扭的小公子时, 就总是这个样子的。
不过是随着长大,公子渐渐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便是心里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她面前显露出来, 而是无论做什么,都像是罩着一层山高水远的面具,好像再大的事情也不会让他慌乱。
原来公子还是会惊慌失措的。
这还是破天荒难得一次露出心中所想,却是在这般的情景之下。
不过,公子怕是已经很久没饮过水了吧。
可是,就算公子是这般的狼狈疲倦,也依旧是惊人的漂亮,万千雪色堆叠都敌不过他微凹锁骨流转出的流畅完美的曲线。
阿笙后知后觉地想,原来自己是笑着的。
这般的秀色实在是太过分,让她每次的怒火都轻而易举地消散在将要口出恶言的齿畔,最后只能把恼火都憋藏在心里。
太好看,其实也是一种罪孽啊。
阿笙摩挲着手边的琉璃杯盏,好似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于是她也真的轻声地笑起来。
不等她再把酒满上,崔珩晏已经伸手将琉璃盏接过去,手指短促的相接时是分外冰凉,好像是从十里外的枯井打捞出的古玉一般的冷。
“这就是你饮下的那杯酒?”公子的眼尾都是鲜亮的朱色,然而不等阿笙回答就已经尽数含在了唇里。
他指尖带着的是迷蒙冬夜雪地里开出的杜蘅,拂过阿笙的发梢,捧过她脸颊的时候是凉沁沁的,就连此刻低垂的视线,也因为灯火的摇曳而显得格外冷淡。
然后,阿笙从他的唇中,尝到了梨花酿的星点余液。
与冷漠神情相对的,是公子舌头和牙齿的热度,这姿态近乎可以说是莽撞而野蛮的。
似乎是摧枯拉朽的,要把所有的热情与绝望都在这一刻尽数点燃,连津液都带着苦涩的甜味,潺潺打湿过旧年一起搭好的风筝。
晦暗的烛火是漫长黑夜里生出来的一星太阳,因为太过细碎缥缈,就连圆满的形状都不在,只拼凑成朱红色唇印的形状。
混乱的大雾将他们裹藏,于是不管是雪地、厢房、长剑、梦魇、毒酒甚至是公子和阿笙字符所代表的象征本身,都渐渐在这场迷雾里销声匿迹。
只有牙齿磕碰出的痕迹是痛而痒,滋生的欲念和爱意淅沥沥浇湿在干涸汁液上,那分明是雪白梨树开出的异端淡红花瓣榨出来的朱色天光,生长出带着荆棘的长刀将他们撕裂,最后统统都幻化成恨意。
我过于思慕你了,这般的思慕已经不能仅仅用宽仁的爱意来表达,这不够贴切,也不能言明我对上你雾色双眼时脉搏里的声声鼓噪。
远远不够,无论想要表达的是什么,都还远远不够。
所以这是恨意。含混碾过痛恨与美好希冀的恨意,犬马声色与点滴天明荟萃的恨意,玫瑰色的黎明与黄昏暮色交接的恨意。
所有的感情都终究会褪色,只有恨才足够深情绵长,才足以让我在你欲言又止的唇瓣上雕琢出星光。
咬的太狠了。
阿笙其实没饮太多酒,但是粉白的脸上是醉了一样的淡淡酡红色,她想推开公子,过于紧促的节奏是压迫性的急躁,几乎要让她喘不上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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